江齊飛用胳膊撞了楊帆一下,“今天跨年哎,你怎么不去找你女朋友?”
楊帆拍了他一巴掌,說:“冷戰(zhàn)呢?!闭f完眼神還有意無意的朝鐘毓那邊看了幾眼,感受到楊帆的目光,鐘毓還是自顧自地吃著,沒什么反應(yīng)。她其實(shí)沒有那么小氣,當(dāng)時說再也不想理他只是一時氣話,但既然已經(jīng)說出去了,她也沒想著收回來,這樣也挺好,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在鐘毓的心里,兩人也確實(shí)沒有很熟。
快到十二點(diǎn)的時候,幾個人把手機(jī)拿出來倒計時,愣是好幾分鐘沒敢點(diǎn)進(jìn)別的界面,心里竟還有些莫名其妙的緊張,終究是和以前的跨年夜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十二點(diǎn)整,小區(qū)里的鐘聲敲響,少年少女們大聲的說著新年快樂,拿出了早已備好的仙女棒,仙女棒并沒有那么亮的光,但映照在少年人們的笑臉上,卻是比那天空中綻開的火樹銀花還要耀眼,還要動人。
陶燃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鐘毓的旁邊,彎身在離她耳朵很近的地方說:“新年快樂,鐘毓?!蹦抗饨粎R,鐘毓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新年快樂,陶燃。”
聚會的最后永遠(yuǎn)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沈黎寧的家離這兒不算近,和楊帆他們也不順路,這么晚了一個女孩子難免叫人不放心。而且鐘毓還知道她曾經(jīng)在那條路上遇到過危險,萬幸遇到了徐正則,才沒發(fā)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但也不可能只讓鐘毓一個人去送她,不然鐘毓回來的時候就只能是一個人,所以最后就成了陶燃和鐘毓一起送沈黎寧回家。
送完沈黎寧之后,回去的路上,陶燃問鐘毓有沒有什么新年愿望。鐘毓說,沒什么特別的,無非就是家人身體健康,能夠考個好大學(xué)。又問陶燃:“你呢?”
陶燃笑了一下,說:“差不多,但我可能比你貪心一點(diǎn)?!辩娯箾]繼續(xù)深問。
從沈黎寧家回去,要走十多二十分鐘,兩個人慢悠悠地走著,時不時地說上幾句話。也許是因?yàn)樾履?,即便已?jīng)很晚了,路上的人也不算少,有情侶,有夫妻,也有一家人一起出動的。路上也早就有了彩燈和紅燈籠,稍微抬頭就能看見那么高樓房,亮著燈的也不少。這樣的煙火氣和人情味總是能打動人心,有時候,只是很小的一個點(diǎn)就能讓人覺得世界美好,人間值得。
高三的寒假很短,臘月二十六放的假,正月初六就開了學(xué),十天而已,學(xué)生們倒也不會過多的寒暄假期趣事,一個個收心收得很快。
高三年級每天午睡起來之后,都會喊兩下班級口號,無非就是一些豪言壯語。鐘毓班上的是:拼一拼,求一個心中無悔;搏一搏,掙他個錦繡前程。也許在很多時候看來,這樣的話有些中二,但并不妨礙,在當(dāng)下的時間點(diǎn),他能給人帶來一些激勵和勇氣。鐘毓很喜歡聽全班同學(xué)一起念這句話,更為準(zhǔn)確的說,是吼,剛睡醒的困頓也能消散不少。
除了一刻不敢松懈的忙學(xué)習(xí),鐘毓還為自己的體測發(fā)愁。仰臥起坐三十個才算合格,她拼了命也只做得到二十五個;八百米四分三十秒算合格,她每次都要跑將近五分鐘,體育老師都被她弄得頭疼。
鐘毓無意之間和陶燃提了一句自己對于體測的擔(dān)憂,陶燃便提議說以后提前十分鐘去學(xué)校,在操場上跑兩圈,鐘毓想到跑完步后的那種窒息感,就有點(diǎn)想退縮,但最終還是咬咬牙答應(yīng)了。那之后,每天早上陪鐘毓跑八百米也加入了陶燃的每日行程表中。
成為鐘毓跑步教練的格外的嚴(yán)格,哪怕鐘毓再怎么說自己跑不動了,陶燃也不會讓她停下來,跑得再慢也不能走,跑完之后還要拉著她走一圈,鐘毓覺得這樣挺好,那些看似對于自己很艱難的事,當(dāng)有個人可以陪你一起做之后,也就變得沒有想象中那么難了。
最后的體測,鐘毓的成績也不算很好,但也全部合格了,最起碼,她自己對這個結(jié)果很滿意。
鐘毓曾經(jīng)看到過陶燃做引體向上,那個時候,他的身邊往往圍著很多人,一個勁兒給他喝彩,他很厲害,每次都是做得最多的那個。每每透過人墻的縫隙,鐘毓都能看到他流暢緊實(shí)的手臂線條,和劃過下頜骨之后從下巴滴落的汗水,讓人不自覺地臉紅心跳。
貼在黑板旁邊的倒計時天數(shù),每天都會由班長更換一個更少的數(shù)字。老師們都不在像以前那樣耳提面命,也不再說“你們是我?guī)н^的最差的一屆學(xué)生。”這樣的話。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各樣鼓勵,無數(shù)次的告誡他們要學(xué)會放平心態(tài),要對自己有信心。父母在面對他們時也變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話或者哪個動作惹了他們不快。
處在那個階段的少年,有著最無可抵擋的拼勁和最不知天高地厚的豪情,我們管它叫青春。
鐘毓一直都對自己有信心,這來源于不知疲倦的背書和做題,來源于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jīng)盡了最大的努力。不管是平時的考試,還是一直到最后的一模、二模,鐘毓的成績都非常穩(wěn)定,陶燃也是,一個第五,一個第一,一直到高考都沒有變過。
三??纪甑哪翘彀?,學(xué)校破天荒的停了電。放在平常很容易讓人煩躁的一件事,在學(xué)生們看來卻是值得歡呼的。但停電并不會放學(xué),點(diǎn)著蠟燭也得學(xué)到最后一刻。很多學(xué)生都出了教室,圍在外面的走廊上,三三兩兩成一堆,談天說地。
夕陽西下,彩云相纏,趴在欄桿上的人越來越多,仰著頭看天空。鐘毓感嘆了一句:“好美??!”她拍了拍旁邊的陶燃,“陶燃你看,那朵云好像老虎?!碧杖柬樦娯怪傅牡姆较蛘J(rèn)真看了幾眼,然后低頭笑著摸了摸鐘毓的頭。
教學(xué)樓是回形的,學(xué)生們的脖子伸得再長,能看見的不過是那一小塊的四四方方的天。但透過這四四方方的天,他們能感受和想象到從這里延伸出去的廣袤天空和宇宙,并對它抱有向往和期待。
快到上課時間,漸漸地有很多學(xué)生回到教室,圍在護(hù)欄上的人越來越少,天上彩云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深沉。陶燃搭在護(hù)欄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一點(diǎn),骨節(jié)變得更為突出,耳根也在微微泛紅,落日余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連絨毛也清晰可見。他突然有些緊張,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鼓足勇氣轉(zhuǎn)過身面對鐘毓。
“鐘毓?!彼辛怂宦?,聲音不顫不抖,只是比平日里更為低沉一些。
“嗯?”
“等到高考結(jié)束了,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嗎?”
鐘毓呆呆的看著陶燃,縱使她再遲鈍也能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同桌兩年,陶燃對她的好她都有記在心里,也不是沒有朝那方面想過,但往往剛開始的時候,這種可能性就被她否決掉了。鐘毓說不清聽到陶燃的這句話是什么感覺,有點(diǎn)意外和茫然無措,但她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內(nèi)心的那點(diǎn)小雀躍。
沒想好怎么回陶燃的話,也沒時間回,因?yàn)樯险n鈴響了。鐘毓趕忙進(jìn)了教室,陶燃苦笑著搖了搖頭,有些懊惱自己的心急,喃喃自語道:“這下倒好,以后怕是要繞著我走了。”
教室全是蠟燭的微弱火光,陶燃鐘毓進(jìn)來得遲,只能從別的同學(xué)那里借火。蠟燭點(diǎn)燃之后,鐘毓把蠟油滴到桌上,蠟燭卻怎么也放不穩(wěn)。鐘毓也不敢完全放手,每次都是虛扶著,手上虎口處還被滴上了蠟油,有點(diǎn)燙。
陶燃看到之后,幫鐘毓把蠟燭放好,鐘毓小聲對他說了聲謝謝。陶燃聽到之后,收回去的手頓了一下,多少是有些心慌了。
自從陶燃說了那句類似于表白的話之后,鐘毓就再沒和陶燃說過一句話,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不知道該怎么起這個頭,人生中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情,讓本就對感情遲鈍的鐘毓有些束手無策。
下晚自習(xí)之后,陶燃故意收書包收得很慢,他不確定鐘毓還會不會和她一起走。鐘毓收拾好之后,等了一會兒,見陶燃還沒收拾好,在課桌里翻著什么。鐘毓問他:“是有什么東西不見了嗎?”
聽到鐘毓和自己說話,陶燃松了一口氣,最起碼,她不會不理自己了。利落的拉好書包拉鏈對鐘毓說:“沒有,走吧。”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再提起夕陽下的那件事,還像平常一樣,但卻是各懷心事。
等到要分開的時候,鐘毓叫住陶燃,陶燃猜到她想要說什么,乖乖地站在她面前,耐心的等著她開口。
鐘毓捏著書包帶子,頭抵著,她很緊張。“你的那個問題?!彼坪跤X得不太禮貌,她又抬起頭來看著陶燃,說:“可以多給我一點(diǎn)時間找答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