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院師看到秦月鳴走來，臉上原先的那些不耐和怨憤頓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恭敬而又討好的笑容。
如今這安遠(yuǎn)候府的世子爺?shù)降资莻€什么身份，京中的權(quán)貴人家心中都多少有了猜測，而作為與皇家息息相關(guān)的畫院院師，金院師也早就猜到了這秦月鳴的身份。平時削漸了腦袋想要靠近也沒有機(jī)會，今日難得遇見，他自然要大獻(xiàn)殷勤的。
“秦世子，我們這勝景堂擺放的，都是我們畫院最好的畫了，要不要我來解說一番？”他帶著笑迎上前去。
秦月鳴對這個院師也有些印象，他記得原先洛敏她們被逼著出來比試的時候，出面刁難的，便是這位畫師。
原先聽了恒芳畫坊壞話的他，心中就有不快，此刻看到人便愈發(fā)不滿，拉下臉道：“你說，這勝景堂中便是最好的畫了？”
那金院師見這位秦世子竟然開口跟自己說話，忙受寵若驚道：“自然，這里都是最好的畫了！”
秦月鳴聞言冷笑一聲，道：“那請問，原刑部尚書柯時飛的女兒柯洛敏的畫有沒有？”
金院師一驚，他實(shí)在沒有想到秦世子爺會問他這個問題。
他慌忙搖頭：“回世子爺，那柯洛敏是罪臣之女，畫也粗鄙不堪，怎么能登大雅之堂？”
秦月鳴淡淡地看了金院師一眼，那目光冰寒，讓金院師不由打了個寒噤。
“我怎么聽說，那柯姑娘原先便在楚王府的紅梅宴上以紅梅圖一舉奪魁，后又在顧府的家宴中畫了幅仙鶴展翅，驚艷四座，接著，便在陸王府的才女大會上技壓群雄，讓人折服。后來，又創(chuàng)辦了恒芳畫坊，被皇上夸獎，特賜‘恒芳民間畫坊‘的稱號‘！’怎么到你這里，她的畫就變得粗鄙不堪了？”
他的語速緩緩，一句一句地說著，但是卻讓那金院師臉上身上冒出許多汗來。
而秦月鳴此刻，卻沒有關(guān)注到對方的緊張窘迫，他似乎隨著自己的話語，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眼圈也漸紅。
“秦世子！”一個醇厚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秦月鳴轉(zhuǎn)身，卻見到崔院首正在勝景堂門口看著自己。
他認(rèn)識崔院首，也對其為人有些了解。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抱拳行了禮。
“在下見過崔院首，剛才是我失禮了。”
崔院首搖搖頭，他側(cè)身躲過了秦月鳴的行禮，道：“對于與恒芳畫坊的糾葛，還是我們畫院失于小器了！”
說到這里，他環(huán)視了一下堂內(nèi)展出的畫，道：“若是不能與外面的畫師互通有無，一同進(jìn)益，那我們畫院就早晚要被別人超越、替代！恒芳畫坊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這便是白畫師寧愿離開畫院，背井離鄉(xiāng)，也要追隨恒芳畫坊而去的原因?！?p> 秦月鳴聞言一震：背井離鄉(xiāng)，也要追隨嗎？而自己呢，能做到嗎？
那崔院首轉(zhuǎn)頭看向秦月鳴，道：“秦世子爺，我們畫院其實(shí)有一幅柯大姑娘的畫，那是我們陸院首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尋到的一幅畫。世子爺請隨我來?！?p> 說著，便邁步走出了勝景堂，秦月鳴緊緊跟上，離開了這個滿是精妙丹青的地方。
沿著小徑一路向北，秦月鳴跟著崔院首來到一處樓閣，門口掛著三個字“聽雨閣”。
崔院首一邊上樓，一邊道：“這里，原先是我們畫院另一個很有名的女畫師專用的畫閣?！?p> “韓老畫師？”秦月鳴脫口道。
崔院首腳步一頓，很快又繼續(xù)向上而去，回道：“是啊，就是韓老畫師！那時的她，也是和洛敏姑娘一樣的年紀(jì)，也是如此的才華橫溢，巾幗不讓須眉......”
秦月鳴跟著他身后聽著，突然道：“可是，你還是錯過了她！”
崔院首的說話聲停住，他的人也停了下來，半晌后，秦月鳴才聽到一聲幽幽的嘆息聲：“是啊，我錯過了她！”
接著，崔院首又走了起來，說話聲音繼續(xù)傳來：“可是我不后悔，因?yàn)樗^得并不糟糕！甚至可以說，非常好，她過著，比嫁給我更好的生活。”
這次，換秦月鳴吃驚了，他聞言皺起了眉頭。
崔院首也說道：“你也許不能理解吧，但是，對我來說，讓她過得自由自在，隨心快意，讓她施展自己的才華，那才是成全了她?！?p> 秦月鳴聞言沉默。
終于來到了二樓的房間，崔院首打開了門，里面的墻上掛滿了各種畫。
崔院首從靠墻的木柜上取下一卷畫卷，遞給秦月鳴道：“這便是洛敏姑娘的紅梅圖，也是我們畫院所存的唯一一幅洛敏姑娘的畫了?！?p> 秦月鳴小心接過。
“希望秦世子能夠好好保管，好好珍惜！”
秦月鳴驚訝抬頭：“院首的意思是，我可以將這幅畫帶回去？”
崔院首點(diǎn)頭：“是啊，這就是我方才的意思，要成全這幅畫，只有讓它待在能夠珍視它，欣賞它的人手中，才是真正的成全！”
秦月鳴看著手中的畫，感覺心中沉甸甸的，悶得慌。
下了樓，他再次謝過了崔院首，站在小徑上看著那崔院首慢悠悠地沿著小徑向北而去，雖然已經(jīng)是古稀之年，卻仍然身姿挺拔，行動間流露翩翩君子之風(fēng)。
守在聽雨閣門口的御風(fēng)也忍不住感嘆：“這崔院首真是個大雅之人！聽說他一輩子都沒有成家呢，哎，公子爺，你去那里啊?”
只見那秦月鳴不等他把話說完，便朝著另一個方向，大步而去。
“公子爺，等等我！”御風(fēng)慌忙跟上。
然而，不用他追，秦月鳴就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
御風(fēng)看著前面的景象，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此刻，攔在公子爺面前的，是一個身著藍(lán)裙，身披天青色披風(fēng)的女子，臉上少有粉黛，卻有一雙黑亮的眸子，此刻，正定定地注視著公子爺。
御風(fēng)不敢上前，只得在后面躲著，而兩人說話的聲音，卻能清楚地傳入他的耳朵。
“見過秦世子！”這是那女子的聲音，聲音悅耳清脆，沒有任何嬌媚膽怯，是個大家閨秀，御風(fēng)心中暗暗評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