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修河款

　　在嘉月正忙于清點(diǎn)大小官員所送禮品，再差小廝一一地給人退回去時，殊不知此時朝中局勢暗潮涌動，君臣之間明爭暗斗，朝堂氣氛劍拔弩張。

　　永承十一年夏，陰雨連綿多日不絕，接連半個多月連個日陽兒都不見。朝臣們第一時間想到了洪澇之事，紛紛上了十幾道‘漕運(yùn)不可一日不通，黃淮不可一日不治’的奏薦，永承帝深以為然，因憐恤百姓撥了一百萬兩修河款，又特地下旨督促各州府各地官員好生修繕河堤，清理河道。

　　誰知圣旨頒下才過了兩個月，兩道八百里急報的折子就送到了永承帝的御案上——一道是黃河河堤潰口以致淹沒了沿河諸城、民田，現(xiàn)有幾十萬災(zāi)民流離失所。另一道是當(dāng)?shù)毓賳T彈劾兩江官員勾結(jié)工部一層一層傾吞挪用一百萬兩修河款，以致河堤經(jīng)年失修的折子。聽聞這事，永承帝龍顏大怒，即刻下旨徹查。

　　因在工部主理修河款一事的正是徐老國公的嫡長孫——徐修平。言官御史紛紛上奏彈劾，輕些的便參他個失職之罪，重一些的則明里暗里指他是貪墨銀兩致使黃河河堤失修，出現(xiàn)潰口的罪魁禍?zhǔn)住５莱械勰钚煨奁饺温毱陂g，性格方正，沉穩(wěn)務(wù)實，實不像貪墨奸猾之人，只下旨暫免他一切職務(wù)，等徹查清楚，再論罪處。

　　“這一等人，不過是借陛下之名，苦一苦百姓，各飽私囊罷了！”

　　辰王府外書房內(nèi)，徐允章狠狠一拍桌子，桌上茶碗叮當(dāng)輕響。只見他一臉憤怒，愁緒不解，“我大哥這幾日在家中三番四次地想去宮內(nèi)請旨讓他隨查貪墨修河款一案，以證自身清白。但都被我父親硬攔下了，如今被關(guān)在家里，成日里鬧呢！”

　　李承澤冷靜道：“此時若修平出手，已不能將大事化小，反而會被言官御史們落個證據(jù)確鑿的彈劾。既是讓對手高興的事，又何必要干?！?p>　　“話是這么說，但我大哥又怎肯無動于衷待在家里，讓人家把這莫須有的罪名給他越扣越緊！”這話說的又氣又急，徐允章猛地站起身來，負(fù)手在房中走了幾步：“如今兩江官員中皆有他們的人，銀子被他們一層一層的都貪了，上下其手，鐵板一塊！派人去查，那是一兩也查不出來！現(xiàn)下這一筆爛賬，是全栽在我大哥頭上了，即便日后查出貪墨之人是誰，但一個失察之罪是逃不了的！”

　　李承澤靜靜聽著，放下茶盞，開口道：“所以，要找個絕不會被收買、又有修堤治水能力的人去。”

　　徐允章愣了下，見他心有成算，忙問：“你心中可有人選？”

　　“容景云?！?p>　　徐允章微微挑眉，那不是他自個的大舅子麼？

　　李承澤毫不以為意，繼續(xù)說道：“容景云是個為官清正，且有實干之人。他曾出任江南巡撫使去督理江浙水利，在任期間也頗有建功心得。若派他去改善河道、徹查此事，最是恰當(dāng)，想必陛下與群臣都不會有反對之意?！?p>　　徐允章靜下心來想了想，不一會兒，又皺了皺眉：“即便如此，但只他一人，怕是有心無力。”

　　李承澤至此才忽微笑起來，神色幽深：“貪墨修河款一事陛下龍顏大怒，此時已然宣揚(yáng)的朝野皆知，各府官員都冷眼旁觀瞧著，不敢有所動作。可你想，如果沒人撐腰，他們怎敢如此膽大妄為？若此時我們放出消息去，他們幕后的主子是個冷情冷性，狠斷果決，不顧底下人死活的……鐵板破了個口子，事情就好辦了?！?p>　　當(dāng)官不怕貪，可是怕蠢，更何況是在這人心惶惶之際，總有人耐不住性子的。

　　徐允章微微瞇起眼睛，心中有了些底，盤算道：“我回府就派人把這些消息六成假、四成真的散出去，必定讓京里京外官員最快知曉?！?p>　　李承澤沉吟一下，又說：“如今潰口泛濫此事已然確鑿，即便是有補(bǔ)助之心，也該從賑濟(jì)災(zāi)民處著手。所以，我會再舉薦一個人?！?p>　　“誰？”

　　李承澤目光轉(zhuǎn)向他，沉聲道：“你?！?p>　　徐允章的眼皮猛然一跳，有心看了李承澤一眼。

　　李承澤不急不速道：“我需要你親自前往江南省，改善因潰口泛濫而恢復(fù)民生之事?！?p>　　徐允章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若插手此事，不是反惹旁人懷疑麼？”

　　“懷不懷疑，端得看陛下如何想，況且——”他看了徐允章一眼，見徐允章目色深深，扭過頭去。他手指輕輕在桌沿上敲了敲，異常坦然：“我知你內(nèi)有才干，卻日日裝作庸碌之輩。如今此事涉及頗大，朝臣日日奏薦，陛下按下不發(fā)，也有一層意思是因為顧慮著徐老國公的面子。修平此事之后……怕再難擔(dān)重職，你若再袖手旁觀，徐國公府，岌岌可危?！?p>　　徐老國公，兩朝重臣，陛下總得顧忌著幾分顏面，但沒有得力繼承人的國公府，就會逐漸變成失了爪牙的老虎、他人眼中的香餑餑，人人都想分一口。倘若看明白這件事，也就無需糾結(jié)了。

　　徐允章寂然不語。

　　他不得不承認(rèn)，辰王自小宮中長大，其聰慧心胸、智謀手段無一不缺，句句直點(diǎn)要害！乃至此時，他雖內(nèi)心極其掙扎，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辰王的想法很對。

　　李承澤又看了眼坐在案前若有所思的徐允章，意有所指道：“若此事能成，那你心中所求之愿，也未必不能?！?p>　　徐允章聽懂他話中的暗示，眸中閃過一絲光，心下電光火石般盤算了好幾個彎兒，幾相權(quán)衡下輕嘆了一口氣：“成，就這么辦！”

　　李承澤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眸中隱露贊許之意。

　　徐允章既下定了決心，行事倒是果決起來，立即回府著手接下來的事宜。沒幾日，朝中似有官員入宮諫言壯士斷腕，意欲割舍兩江官場幾百名外官的事兒又被有心人傳了出去。消息傳開后，一時間，朝中上下官員都謹(jǐn)言慎行了起來。

　　油鍋沸議之時，辰王爺竟在朝上向永承帝諫言推舉容景云為欽差大臣，徹查兩江官員貪墨勾結(jié)修河款、兼管治理河道之事，又舉薦徐老國公的嫡次孫徐允章為賑災(zāi)大臣，趕赴江南省賑濟(jì)災(zāi)民、恢復(fù)民生。入朝為官，可靠兩種，一是科舉取士，二是門蔭入仕，辰王想用的便是第二種。

　　朝上眾臣頓時一片嘩然之聲，這前者倒還罷了，可后者……眾臣議論紛紛，但因是辰王舉薦，有所顧忌，不便明說，便只拿些其他說事。

　　群臣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永承帝身坐上首，漸漸聽得有些麻木，他的目光在文武百官身上掃了一圈，又在辰王身上一頓，淡淡收了回來。下首群情激奮的百官爭辯了兩個時辰，活似烏眼雞似的，永承帝御掌一揮，同意辰王之諫，乏了，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