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如果你也打乒乓球
“梁辰，你說，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一般都會干什么？”年傾朝靠在水吧的沙發(fā)椅里，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非常漂亮么？”梁辰從書本里抬起頭，晃動雙腿，沉思著，努力想象非常漂亮的女人大概可以長成什么樣。
“對，非常漂亮。就是那種白白的，頭發(fā)長長的，大眼睛，小嘴巴，氣質(zhì)特別動人，背上紋著牡丹花，女人看了也會覺得好漂亮那種?！蹦陜A朝也努力還原著自己腦子里的畫面。
“啊，那肯定是嫁了個特別愛他的老公，有著花不完的錢，不用上班，天天去美容院，插個花喝個茶，像個被好好保護(hù)著的金絲雀……”梁辰的眼里涌現(xiàn)了一絲憧憬。
“但是，她如果臉上有很多傷口呢？”
“啊，傷口么？”
“是啊，特別愛她的老公會舍得把她打成這樣么？”年傾朝皺起眉頭，“非常漂亮的女人應(yīng)該比一般人更飛揚跋扈才對啊，恃靚行兇還差不多，怎么會被虐待呢？”
“嗯。她一定是自己劃的傷痕，收起花容月貌才能更好地行走江湖?！绷撼嚼碇堑鼗卮?，她一臉老成地對著年傾朝點了點頭，“沒錯，能殺人才能救人，能自毀才能自保?！?p> 年傾朝語塞。
年傾朝事后又去了游泳館幾次，也沒下水，就純粹去溜達(dá)。據(jù)她最近幾次的觀察，游泳館里雖然不是熱鬧非凡，但至少每天還是有三兩個人的，救生員小哥也盡職盡責(zé)地圍著池子走來走去。
就只有她上次去的時候，既沒有其他人，小哥也在睡覺。想起來真有些怪怪的。
路上每次經(jīng)過乒乓球館都能聽到里面熱火朝天的對打，這讓她心里很是蠢蠢欲動。
下午的時候，在梁辰的熱情引薦下，年傾朝隨她一起參與了病友交流大會。該交流大會旨在鼓勵大家分享自己的進(jìn)步，可以有效癮欲的辦法，破冰交友，增強(qiáng)自我療愈的效果。
二樓的大教室被打掃得窗明幾凈，黑板上還有護(hù)工們精心畫的板報。嚴(yán)重的不嚴(yán)重的患者排成一圈坐下，梁辰拉著年傾朝挨著一個已經(jīng)禿了頭、頭皮锃亮的微胖男子坐下。
她注意到這個微胖男子的衣服十分整潔，皮鞋擦得和頭皮一樣反光，但他本人略微有些緊張，一直拿著衣服角在手心里摩挲。
梁辰倒是非常自如地坐在位置上，毫無不適和尷尬，饒有興趣地觀察著旁邊的人，甚至拉著年傾朝一起嘀咕著：“小姐姐你看，這些男的怎么腿這么細(xì)！”
分享會開始了，年傾朝清了清嗓子，和梁辰一起正襟危坐。病友們在護(hù)工的鼓勵下零零碎碎地說起了生活。
內(nèi)容沒什么新奇之處，無非就是些看了什么書，參加了什么活動，如何克制住了自己某次抽煙或酗酒的沖動。
兩三個人發(fā)言過后，禿頭男子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分享了自己生活。他原來的工作是密碼破譯——年傾朝聽到這里，腦子里不禁浮現(xiàn)了特務(wù)、間諜等非日常職業(yè)，再次感嘆了樂安療養(yǎng)院的背景深厚——但是常年高壓保密的工作使得他患上了比較嚴(yán)重的焦慮癥，在工作中失控了幾次，差點造成重大損失——年傾朝再次暗搓搓地想，如果真的造成了重大損失，后果如何？是不是腳下的土地和連同生活在這里的子民都將灰飛煙滅？
想到這里，禿頭密碼員在她心里的形象頓時高大了起來，他用自己锃亮的腦門所代表的智慧默默無聞卻卓有成效地守護(hù)著這個世界。
“為了減輕焦慮給我?guī)淼耐纯?，我染上了酗酒的壞毛病?！泵艽a員的聲音低沉了下來，他看上去有些愧疚不安，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滿是自責(zé)，“但是我最近已經(jīng)改善了很多。雖然我目前還沒有交到朋友，只能自己去打打籃球，但是我相信——我一定會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運動，一起抵制不良嗜好。”
年傾朝聽了不禁啞然失笑。
這密碼員的發(fā)言誠摯又充滿正能量，仿佛競選學(xué)習(xí)委員的小學(xué)同桌。不過她倒是挺理解他的感受，甚至想問問他愿不愿意一起去打乒乓球。
“我是一個患有輕微癔癥及疑似夢游癥狀的患者，今年23歲?！蹦陜A朝也參與了分享。她大肆贊美了療養(yǎng)院游泳館的先進(jìn)設(shè)施，如何讓人一步進(jìn)入熱帶海灘又如何讓人精神放松——不知道其他人聽了后會不會更加確信她患有癔癥。
她分享完，也按例收獲了來自病友們稀稀拉拉的掌聲和充滿鼓勵的笑容。
她輕輕碰了碰禿頭密碼員，密碼員轉(zhuǎn)過來，用那雙自帶委屈情緒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
“嗨！有空一起去打乒乓球呀！”年傾朝熱情地發(fā)出邀約，“我也沒有找到球友呢。”
梁辰把她小腦袋悄無聲息地湊了過來：“那你為什么不叫我？”
禿頭密碼員欲言又止地點了點頭。
“我叫年傾朝，我住3028，你呢？”
“我叫李椎，住3042?！?p> “離得不遠(yuǎn)！”年傾朝喜上眉梢。
“我叫梁辰，住3001?！绷撼皆俅巫杂X加入這個隊列?！拔移古仪虼虻靡策€不錯，我們?nèi)齻€可以一起去?！?p> 分享會在護(hù)工的總結(jié)中結(jié)束了，梁辰興高采烈地拉著年傾朝去吃樓下的越南小卷。她們順著人流慢慢走向教室門口，年傾朝感到人群中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
是那個禿頭密碼員。他低聲地問道：“你去過乒乓球館么？”
“還沒有——”年傾朝剛回答一半，便被梁辰拉著沖開人群朝樓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