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深藍色的沉默男人
年傾朝看著在黑暗中調轉方向又回到自己腳下的小球,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李椎突然彎腰伸手,電光火石般撿起那小球,毫不猶豫地再次對著黑暗扔了出去。
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嗒——嗒——嗒——
小球跳動進黑暗,停頓了兩秒,再次嗒嗒嗒地又回到了他們腳下。
就仿佛有人在黑暗里和他們玩著拋球的小游戲。
“有人么!”梁辰顫巍巍地把手鼓起圍在嘴邊,對著幽黑的走廊問道。
回答她的是同樣哆哆嗦嗦的回音。
年傾朝剛想說,走吧走吧,這走廊定是有個坡度,小球上不去了才滾落回來,卻目瞪口呆地看到梁辰如天女散花般把三個小球一起向黑暗里扔去。
三個小球“嘩”地一下在空中散開,兵分三路彈進了黑暗。
這次,沒有停頓,沒有回彈,三個小球在黑暗里不知所蹤。
三人在走廊里佇立良久,各懷心事卻不知從何說起。
“果然是三個小球的時候,鬼就收下了么?”年傾朝問梁辰,“是真的數(shù)不清了么?”
“什么鬼?什么三個小球?”李椎一臉困惑。
“走吧小姐姐,今夜此地不宜久留?!绷撼讲恢每煞?,萌生了退意。
三人默默無言各自回屋。
是夜,年傾朝做了一個冗長混亂的夢。
她先是夢見梁辰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蜘蛛,趴在一張密密實實的蛛網(wǎng)中心,蛛網(wǎng)里七零八落地粘著幾個人。
有李椎,有祝辛笙,有年傾朝自己,甚至還有涼水月,以及一些看不清楚臉的人。
蜘蛛梁辰的八只腳下踩著一個昏迷不醒但略顯滄桑的女人,是她那個不喜歡她的姑姑。
“小姐姐,”蜘蛛梁辰對動彈不得的年傾朝說,“世界的秩序已經(jīng)失控,我們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然后呢?”年傾朝默認他們這些被黏在蛛網(wǎng)上的人是梁辰認為可以用來團結的人。而梁辰腳下的女人則是她打擊報復的對象。
“然后去矯正這個世界,”蜘蛛梁辰看上去非常傷感,“去保護我們愛的人……”
然后她又夢到自己來到了被李椎稱為停尸房的地下室。
那個青蒲山上穿小紅襖的女人在那里哀傷地坐著。
她坐在四十九張臺子最中間的那張臺子上,無論從左開始數(shù),還是從右開始數(shù),還是從前或者從后抑或是沿著對角線數(shù),她都坐在第四張臺子上。
她沒有哭,也沒有剪頭發(fā),也沒有失聲咒罵,只是極度哀傷地坐在那里。
“格格們就是躺在這些臺子上死掉的,”她輕飄飄地說到,“任憑誰也救不了她們。”
“這些臺子是干什么用的?”年傾朝問道。
“祭祀用的?!迸说穆曇羧鐗魢野隳:?。
“你是誰呢?你也是格格么?”
“我不是。格格已經(jīng)死了?!迸藵M臉平靜的哀傷,“死了。”
女人忽然從手中掏出了幾個白色的小球,問她:“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是什么?”
“是人的眼珠子。”女人揮手一拋,被稱為眼珠子的白色小球在臺子上彈跳起來,在臺子上留下看不清楚的黏液。
年傾朝感到一陣惡心。
這怎么可能是眼珠子呢,全是白色沒有黑色……
女人仿佛看透了她的疑問,依然輕飄飄地說道:“真正看得清的眼睛不需要瞳孔,瞳孔看到的都是假象。”
女人說著,眼睛向上一翻,眼眶里全是白眼球,看不到瞳仁。
年傾朝覺得自己惡心得想吐。
女人不知不覺地自顧自說著:“就是因為看得太清楚,我公公的眼睛已經(jīng)被他們挖出來,裝上了蛇的眼睛……”
年傾朝渾身一震,莫非那次在游泳池里她夢游般看到的那個山洞里的水底老怪就是這個小花襖的公公?
她想起了那個花背紋身的女人,和她長得如此相似,莫非這個小花襖也知道她是誰?
正待她細問,一陣“砰砰砰”的聲音把她從夢里拉回現(xiàn)實。
“小姐姐!該去吃早飯啦!”門外是梁辰脆生生的叫喊。
年傾朝揉著有些腫脹的太陽穴,亂夢紛紜令她疲憊不堪。
夢里梁辰變成一只肥碩的蜘蛛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驀地看到她本人年傾朝有些愧疚。
“走啊走啊小姐姐,今天我們還要去叫上那個新來的小姐姐呢!”梁辰看上去精力旺盛,好像絲毫沒有被昨晚事情干擾到日常作息。
她們一起走到了祝辛笙的房門口,梁辰興高采烈地敲起了祝辛笙的房門。
年傾朝扭頭看了一眼對面李椎的房間,思忖著此人昨夜不知睡得可還安生,卻發(fā)現(xiàn)李椎的房門上被人貼了一朵黑色的小花。
潔白干凈的房門上,在緊鄰門牌號的那個地方,惡作劇般地被人貼上了一朵黑色的山茶花。
白底黑花,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吉。
可能是哪個無聊的患者在嚇人,也忒缺德了,她心想著。
祝辛笙穿著一身藍色的長裙,精精神神地打開了房門。
有那么一瞬間,年傾朝覺得她和餐廳那個深藍色沉默女人有點撞衫了……
“傾朝,你昨天晚上睡得不好么?”祝辛笙關切地看著她,“都有黑眼圈了?!?p> “是啊,昨天睡得太晚了,熬了個夜……”年傾朝刻意沒提乒乓球室的事兒,雖然這是一個絕佳的談資。
“我也睡挺晚的……”梁辰接話道。奇怪的是,好像商量好了一般,她也只字不提昨天晚上的事。
三人說著無關緊要的話題,擠擠挨挨地挪到了樓下自助餐廳,浩浩蕩蕩地進了餐廳大門。
年傾朝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深藍色沉默女人果然已經(jīng)坐在位置上發(fā)呆了。這一看,她越發(fā)覺得祝辛笙和這女人撞衫了。
她剛想和祝辛笙開個玩笑提醒她看一下那個女人的時候,發(fā)現(xiàn)祝辛笙已經(jīng)站在原地呆呆地注視著深藍色的沉默女人了。
“哈哈哈,第一天吃飯就和人撞衫啦!”年傾朝呵呵地笑著。
祝辛笙呆呆地注視著穿深藍色衣服的女人,吃驚地張著嘴,好像沒有聽到年傾朝的話。
年傾朝忽然發(fā)現(xiàn),深藍色沉默女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抬起了頭,她正靜靜地看著祝辛笙。
這次該年傾朝吃驚地閉不上嘴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深藍色沉默女人不再低頭不語,做出的第一個動作。
也是她第一次清楚地看見女人的臉。
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男人的臉。
一直穿著深藍色衣服沉默地坐在餐廳的,是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