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緩緩站起身,朝蘇羿走來。
她抬起纖纖玉手,捏住蘇羿的肩膀,微微發(fā)力,竟然爆發(fā)出恐怖的力道。
“??!疼疼疼!”
蘇羿額頭滲出汗水,肩膀向一邊傾斜。
“隨我走?!迸虞p啟朱唇。
云娘眉頭緊鎖,潤如羊脂美玉的手腕輕輕搭在黑衣女子的手上,道:
“你若把人從本店帶走,我如何向蘇府交代?”
黑衣女子微怒,亮出腰牌道:“青龍衛(wèi)辦案,除圣上以外,無需向任何人交代?!?p> 蘇羿瞥見銀牌上的刻字,正面是“青龍衛(wèi)千戶”,背面則是“李子衿”,顯然這是黑衣女子的名字,他抬頭笑道:“無妨,我去去就回,勞煩云娘幫忙照看我家小婢女?!?p>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得想辦法解除青龍衛(wèi)對他的懷疑,畢竟道觀里死了那么多青龍衛(wèi),他可不想當替罪羊,這罪責可大可小。
李子衿拉著蘇羿,走入一條僻靜巷弄。
蘇羿戲謔道:“不太好吧,光天化日之下怪難為情的。”
李子衿微微蹙眉,直接一拳砸在這個無恥家伙的腹部,讓他把剛才吃下的佳肴酒水全部嘔吐得一干二凈。
蘇羿蹲在地上,抱著肚子咬牙切齒,天殺的,老子記住你了!
李子衿見蘇羿酒醒得差不多,開門見山道:“三月初一在何處?”
三月初一,那是他穿越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在道觀里,不過他自然不能如此說。
“全清州皆知我在端州被方畢打斷了腿,三月初一正好在返回朝歌城的路上?!碧K羿沒好氣道。
“這兩人可認識?”李子衿手上拿著兩幅畫像,分別是一名年邁的老人與一名相貌平凡的青年人,赫然是道觀里的兩個黑衣人。
“不認識?!碧K羿斬釘截鐵道。
“你撒謊?!崩钭玉蒲凵袼查g冷冽,冷笑道:
“根據朝歌城進出城簿記載,你于二月十五從南門出,于三月初二從西門進,端州在南邊,為何繞遠路從西門進城?”
“另外從清州至端州足有千里之遠,以尋常馬匹日馳百里的極限,根本無法在十五日內往返兩州,你又是如何做到?”
“用的是御氣飛行還是縮地成寸?亦或是傳送符?”
“據我所知,你并非修煉者,更不無高手護衛(wèi)在身邊,你在兩州出現的時間正好與這兩人重合,這又如何解釋?”
蘇羿一怔,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言語。
尋常馬匹日馳百里確實已到極限,更何況需要持續(xù)趕路,馬不能過于勞累,除非能在驛站更換馬匹,不過這顯然不是蘇羿這一介平民的特權。
這位青龍衛(wèi)千戶思維縝密,推理嚴絲合縫,單從這些細枝末節(jié)就能嗅出他的異常,委實不容小覷。
李子衿見蘇羿啞口無言,繼續(xù)說道:“怎么?還不說?那我只好隨便擇個莫須有的罪名將你逮入詔獄,到時候嚴刑之下我就不信你還如此嘴硬?!?p> 蘇羿聳聳肩,道:“雖說這般推斷很有道理,但是你若有證據,直接抓人便可,何須嚇唬我?”
李子衿冷哼一聲,一把揪住蘇羿的衣襟,咬著牙說道:“你和那兩個黑衣人究竟是什么關系,竟如此維護他們?”
朝廷命她三個月偵破此案,如今期限已過三分之二,讓她如何不著急?辦案不力,輕者貶職由他人接替另查,重者革職除官,前途盡毀。
而眼前這個無恥之人就是破案的唯一線索,她斷然不會放過,若不是忌憚那位北境總兵大人,她早就把人抓起來嚴刑拷打,哪用這么麻煩。
蘇羿忽然俯下身去,貼著李子衿的耳邊,平淡說道:“我如果說跟他們沒有關系,你信不信?人不是我殺的,但是我可以助你破案。”
李子衿嗤笑一聲,也貼近蘇羿的耳邊,輕聲道:“我可從來沒說過他們殺了人,你這個蠢驢。”
言罷,李子衿轉身,將欲離開。
蘇羿嘴角抽搐道:“咋的,到底要不要我?guī)兔???p> 李子衿不屑道:“就憑你這驢腦子?”
蘇羿愣了一下,嘀咕道:“你他娘的不蠢,倒是破案啊?”
李子衿瞥了他一眼,道:“我聽得見。”
蘇羿嚇了一激靈,連忙諂媚討好:“大人好耳力。”
李子衿冷漠說道:“明日午時六刻,杏花酒鋪,逾時不候?!?p> “好咧。”
蘇羿看著黑衣女子遠去的背影,松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年紀不大,手段倒是老成,有點意思。”
他走出巷子,折返回酒鋪,卻看見雨晴醉成一坨爛泥倒在桌上,云娘就坐在旁邊,笑個不停。
平日里店鋪生意火爆的時候,一天賣出去的酒也不過是七八壇,而今日這小姑娘一人就喝了將近十壇酒,她自然眉開眼笑,高興不已。
云娘稱贊道:“你這婢女可真能喝,快把小店的酒都給喝光咯,而且還挑最貴的來喝,你看,那一壇鎮(zhèn)店之酒年份足有十年,那一壇……”
細細一算,共計十三兩銀子。
看滿桌橫七豎八的空酒壇,蘇羿眼皮顫了一顫,他艱難咽了口唾沫,問道:“出門太急沒帶那么多銀兩,能否先賒賬?”
云娘輕錘一下他的胸口,道:“蘇公子可別開玩笑,咱們店小利薄,概不賒賬的?!?p> 蘇羿猶豫了一會兒,靦腆笑道:“我字寫得還不錯,以字抵酒錢,不知可否?”
“哦?”
云娘眉眼間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命人取來筆墨紙硯,收拾出一張干凈桌子,鋪紙研墨。
眾人的目光被這一舉動所吸引,許多酒客紛紛回頭望向蘇羿,無不面露輕蔑之色。
這位蘇家公子哥被人打斷了腿也不嫌丟人,現在還要學那些腐儒賣弄文墨,難不成他真以為自己才華橫溢高人一等?可笑!
蘇羿執(zhí)筆入墨,落筆緩書: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
前一世,他自五歲識字起就被爺爺逼著背三字經、千字文這些蒙學書籍,從小接受的都是傳統(tǒng)國學教育,琴棋書畫中除了琴之外,其余三樣是樣樣精通。
尤其是這幅王羲之的《蘭亭序》,他臨摹了不下千遍,早已熟記于心,哪怕閉著眼睛,也能用腳指頭寫出來。
只可惜他的右腿骨折,無法表演一番。
蘇羿的手腕如同蛇一般靈活,動作嫻熟自然,看不出有絲毫滯礙之處,他的筆勢,時而勁拔頓挫,時而飄逸酣暢。
勤學苦練多年,這三百二十四個字早已刻在他的骨子里,無須刻意去描畫,只需落筆隨意就行。
不多時,隨著收筆一撇,出尖如竹葉般鋒利,這幅《蘭亭序》就完成了。
他擱下筆,重重呼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