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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卿卿

第三十三章 時疫

一聲卿卿 沈筠兮 4595 2020-09-28 22:55:25

  光陰荏苒,轉(zhuǎn)眼白露節(jié)又過了,這日沈筠正帶著孩子們在讀書,就見蕭琮身邊的內(nèi)侍匆匆而來,見到她便拱手道:“良娣,殿下今日早起仍是頭疼,還有些低熱,高公公已經(jīng)請御醫(yī)去了,兩位娘娘也已經(jīng)動身過去,太子妃殿下的意思,請您也過去看看?!?p>  沈筠聞言,心突突地跳起來,昨日她本來都備好了晚膳,單等著蕭琮回來,就有內(nèi)侍來報說:“殿下午間忽然覺得身子不適,怕過了病氣給良娣,今天就不過來了,請良娣自行用膳,早些安寢?!彼敃r心中便有不安,但想著或許是時氣所致,便囑咐了來人幾句,自行安頓了。誰料今日竟有此一說,忙叫落英和培竹看著孩子們,自己跟著那內(nèi)侍匆匆往蕭琮寢殿去了。剛到庭中,就見李靜宜和趙悅也恰恰趕到,靜宜身后的奶媽,還抱著蕭琮正在熟睡的小女兒。

  三人見了禮,就要進殿去查看,卻見一個小內(nèi)侍自外飛奔進來,邊跑邊道:“諸位娘娘請留步,陳御醫(yī)的意思,大家暫且都不要進寢殿去?!?p>  沈筠聞言,心中一沉。卻聽趙悅道:“這是什么混賬話,殿下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怎么能攔著不讓人進去?!闭f著就要舉步入殿,卻被沈筠一把拉住,回頭見她臉色慘白,也是一驚。

  此時劉氏也來了,見到李靜宜便道:“娘娘,不好了,妾方才聽說王昭訓(xùn)昨晚給殿下侍疾過后,今早也是頭痛發(fā)熱。”

  靜宜驚道:“難道...難道...”

  沈筠喃喃道:“等御醫(yī)來看過,再說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高啟年終于帶著陳景行回來了,隨行的還有徐淵和兩個醫(yī)女,幾人皆用白紗將口鼻遮了個嚴嚴實實,她們對靜宜等人行過禮,陳景行便叫醫(yī)女給院中眾人都分發(fā)了白紗,囑咐她們掩好口鼻,便要帶著徐淵往蕭琮寢殿中去。此時沈筠道:“王昭訓(xùn)為殿下侍疾過后,也出現(xiàn)類似癥狀,是否請徐醫(yī)官先過去看看?”

  陳景行聞言,對徐淵點了點頭,二人便分頭行動了。

  不多時,陳景行便出來了,徐淵也從王昭訓(xùn)處回來,二人對了一下眼神,陳景行便對眾人道:“是時疫?!?p>  趙悅驚道:“時疫?時疫不是在荊州嗎?怎么會...怎么會...”

  李靜宜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道:“這個,以后再追究吧。陳大人,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做?”

  陳景行略一思忖道:“首先就是封鎖殿下寢殿四周,不準人員隨意出入,殿下發(fā)病以來接觸過哪些人,去過哪些地方,都要查證清楚,還要將這些殿下接觸過的人統(tǒng)統(tǒng)控制住,不準他們再與旁人接觸。至于各位娘娘和小殿下們,最好都去宮外避疾。待娘娘們走后,便要將整個東宮都封鎖了,只能進,不能出。余下的事,臣另行安排醫(yī)官和醫(yī)女去做?!?p>  靜宜聞言,立即問高啟年道:“殿下發(fā)病后可曾去宮中定省?”

  高啟年拱手答道:“所幸殿下怕過了病氣給陛下,還沒有去過宮中?!?p>  靜宜松了口氣道“如此便是萬幸?!?p>  沈筠道:“據(jù)妾所知,殿下自發(fā)病起,東宮中的人,就只見過王昭訓(xùn)。”

  靜宜點點頭道:“嗯,傳孤的令,東宮眾人,凡這兩日沒接觸過過殿下寢殿和王昭訓(xùn)處人員的,全部到皇城外的庵堂避疾?!毖援呌謱νブ斜娙说溃骸澳銈儙讉€,也帶著孩子們?nèi)グ?,孤親自為殿下侍疾。”

  眾人一時無語。

  卻聽沈筠道:“請殿下同諸位娘娘一起去城外避疾。”

  靜宜聞言,怒道:“荒唐,這種事情哪輪得到你來置喙,孤是殿下發(fā)妻,這種時候,怎能棄殿下而去?!?p>  沈筠伏跪在地道:“殿下息怒,請聽妾一言,殿下和諸位娘娘皆有子女,孩子怎么能離開母親。尤其是殿下,雅樂年紀尚小,殿下安心讓她獨自在外嗎?”

  這番話,倒是戳中了她們心事,靜宜沉吟道:“可殿下身邊不能沒人照顧。”

  沈筠從容道:“妾愿留下,為殿下侍疾?!?p>  趙悅一聽立即反對道:“知道你與殿下情好,只是你身子這樣弱,萬一有個長短,叫殿下如何...”

  沈筠道:“娘娘,現(xiàn)在只有妾留下,才最合適?!?p>  李靜宜思忖片刻,道:“罷了,情勢緊急,便暫且依你所言吧?!毖援叄瑖诟懒藥拙?,便領(lǐng)著眾人匆匆離開了。

  此時一個醫(yī)女走到沈筠面前,遞上一片白紗,對她道:“請良娣容許小人為您掩好口鼻。”沈筠此時還跪在地上,抬頭望天,聽了醫(yī)女的話,閉上眼,無言點頭。

  蕭琮覺得自己睡了很久,腦中一直混沌一片,此時忽然聽到沈筠喚他的聲音:“殿下...殿下...”便努力睜開眼,卻見她白紗覆面,伏在他耳畔輕聲道:“殿下,起來吃藥了。”

  說著便與落英合力將他扶起,蕭琮這才看清,高啟年和陳景行在一旁拱手侍立,殿中眾人皆用白紗掩住了口鼻,空氣中也充斥著艾草燃燒和湯藥滾沸的味道,心中頓時明白了大半。

  此時沈筠已接過落英遞上的湯藥,正拿勺子舀了遞到他唇邊。

  蕭琮卻突然怒道:“你來做什么,東宮沒有人了嗎?”

  沈筠淡淡道:“確實只剩殿下和妾了?!?p>  蕭琮一怔,揮手將她手中的藥碗打翻,斥道:“那也用不著你,給我滾出去?!毖援?,劇烈地咳嗽起來。

  沈筠顧不上滿身的藥湯,只輕輕撫著他的背,待他咳過一陣,才對落英道:“再去拿些藥來?!?p>  言畢又拿手絹替他擦了擦嘴,待到落英再取了藥來,還是被蕭琮揮手掀翻了,這次的藥是剛熬好的,沈筠的手瞬間便被燙紅了一片,蕭琮見了心中一痛,卻還是冷聲道:“沒聽見嗎?本宮叫你滾。”

  沈筠卻氣定神閑地道:“蕭承澤,我知道你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可現(xiàn)在東宮的宮門已經(jīng)上了鎖,你想趕我走也來不及了,若真是為我好,你就好好養(yǎng)病,讓我少費些氣力?!闭f著,又讓落英去端藥。

  蕭琮知她雖弱質(zhì)纖纖,性子卻倔強得很,況且此時實在頭痛欲裂,也無力再糾纏下去,只得乖乖吃了藥,眾人見狀,這才松了口氣。

  沈筠服侍他吃完藥,又拿手絹細細將他的嘴擦了,扶他躺下,此時落英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么,她點點頭道:“知道了?!北阌謱κ掔溃骸暗钕孪群煤眯菹ⅲトゾ蛠??!?p>  說著,先到耳室換了衣裙,便到庭中來,只見下面仆婢們已跪倒一片,陳景行此時也從殿中出來了,與徐淵和兩個醫(yī)女一同侍立在旁。

  沈筠掃了眾人一眼,道:“吾聽聞,諸位皆是自愿留下為殿下侍疾的?”

  眾人齊聲道:“是。”

  “那諸位可知,因著這場時疫,荊州多地已十室九空?!币姳娙算と蛔兩?,沈筠接著說道,“此病兇險,諸位若有后悔的,現(xiàn)在去追趕娘娘們出城避疾的隊伍,還來得及?!?p>  只見為首的一個內(nèi)侍道:“小人們往日深受殿下恩典,只恐萬死不能相報,良娣放心,我等此番一定盡心竭力侍奉殿下?!?p>  沈筠輕嘆一聲,道:“如此,吾代殿下,多謝諸位相助了。”

  說著,竟對眾人稽首跪拜?;诺帽娙私愿┓诘氐溃骸靶∪瞬桓??!?p>  接著,沈筠起身轉(zhuǎn)向陳景行等一眾醫(yī)者,同樣行了一個稽首大禮,道:“殿下之疾,便仰仗諸卿了?!?p>  陳景行等人忙俯伏道:“良娣言重了,都是臣等應(yīng)盡之責(zé)?!?p>  此時有內(nèi)侍來報:“稟良娣,陛下有口諭,命聞安將軍帶兵鎮(zhèn)守東宮,宮中眾人盡心為殿下侍疾,不得隨意出入。稍后還會派人來問詢,請高公公配合清點殿下這兩日接觸過的人員,查出時疫源頭,避免疫情蔓延。”

  沈筠道:“謹遵上諭。”

  待來人走了,沈筠想了想道:“王昭訓(xùn)那邊,可有人看顧?”

  陳景行拱手道:“良娣放心,臣已安排醫(yī)官過去了。”

  沈筠點點頭,對眾人道:“那諸位便各司其職去吧?!毖援叄阕匀ナ掔磉吺刂?。

  彼時今上派來問詢的人到了,高啟年便和他在廊下說話,沈筠叫落英去聽聽他們都說了些什么,落英便悄悄湊到門口,只聽高啟年道:“除了這些人,殿下便沒見過什么人了吧...”

  “公公再想想,這事可大意不得?!?p>  “是,是...哦,老奴想起來了,還有個外放歸京的刺史,叫什么...楊忠的,前兩日求見過殿下?!?p>  “可是從蜀郡回來的楊忠?”

  “對對,就是他?!?p>  “這便是了!”

  “是什么?”

  “就是這楊忠,從蜀郡回京時,特別繞去荊州探親,途中便覺得身體有恙,隱瞞著不上報不說,竟還跑去見殿下?!?p>  “什么?這樣的人,就該...就該...”

  “唉,早就自盡了?!?p>  落英聽到此處,忙進來一五一十告訴了沈筠,沈筠聽了,冷笑著道了一句:“好歹毒的心思?!敝蟊悴辉俣嘌粤?。

  卻說這次的時疫,的確來勢洶洶,不幾天便把蕭琮折磨得不成人形,沈筠方知蕭琮往日所說萬箭穿心之意。熬了十數(shù)日,忽然又聽說,王昭訓(xùn)薨了,眾人更是心驚膽寒,但在蕭琮面前,沈筠還是強打起精神,每日細心妝扮,連頭發(fā)也梳得一絲不亂,不曾在人前露出一點憔悴蕭索之態(tài)。

  只有落英知道她背地里的嘆息哭泣,輾轉(zhuǎn)反側(cè)。

  到了第二十日,蕭琮已是連續(xù)數(shù)天的昏迷不醒,湯藥難進了。沈筠坐在他塌邊,表情木然,見陳景行診過脈,只拿眼神詢問著他。

  陳景行見她眼底有淚,只是強忍著不肯落下,思忖片刻,道:“臣與子健前幾日商討出了一劑方子...”見沈筠聞言,眼中一亮,他卻更顯得有些躊躇,“是個以毒攻毒的辦法,有些兇險,臣已讓子健將這個方子給其它染病的宮人都試了,雖然也有身子弱受不住的...但殿下身體向來康健,應(yīng)該...應(yīng)該能挨過去?!?p>  沈筠問道:“如今只能走這一步了嗎?”

  陳景行艱難地點點頭:“臣無能。”

  沈筠垂眸思索片刻,抬頭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便請陳御醫(yī)放手一搏,有什么事,都是吾的責(zé)任?!?p>  陳景行躬身拱手,自去開方了,及至煎了藥上來,沈筠連喚了數(shù)聲殿下,見蕭琮毫無反應(yīng),便伏在他耳邊,連聲道“承澤,承澤”,又喚了十數(shù)聲,蕭琮才漸漸醒轉(zhuǎn),沈筠見他眼神還是迷離,便道:“承澤可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蕭琮眼中終于有了一絲清明,似乎在努力思考這個問題。沈筠繼續(xù)說道:“你說過,只要是我端給你的,即便明知是毒藥,也會毫不猶豫地喝下去。”

  見他幾不可察地點了的頭,沈筠又道:“這碗便是毒藥,喝下去后,或許一時會很難受,但卻是你現(xiàn)在唯一的生機,你信我嗎?”

  蕭琮看了她一會兒,又點點頭。沈筠便將那藥一點一點喂他喝了,含淚道:“殿下不要怕,妾妝奩中早已備有一段白綾,殿下若受不住去了,妾自會相陪?!?p>  只見蕭琮搖了搖頭,張嘴剛要說什么,卻從口中噴出一口黑血,繼而便昏厥過去。沈筠緊緊抓著他的手,只覺得渾身冰冷木然,周身血液像是停止了流動,卻還是強自鎮(zhèn)定,喃喃道“殿下別怕...別怕...”,陳景行見狀忙過來查看了一番,便對沈筠道:“良娣放心,殿下安好?!?p>  沈筠這才覺得周身血液又開始流轉(zhuǎn),顫聲問:“大人,接下來要怎么做?”

  陳景行思忖片刻道:“殿下體內(nèi)尚有余毒,只是身子經(jīng)不起這樣的猛藥了,還需慢慢調(diào)理。良娣放心,臣此番已有把握?!?p>  沈筠聞言,心中稍定,穩(wěn)了穩(wěn)氣息,道:“那便好,陳大人辛苦了?!标惥靶衅鹕砉笆值溃骸俺级纺?,請良娣去休息片刻,殿下之疾想要康復(fù)尚需時日,良娣若是先累壞了身子,還有何人能照顧殿下呢。”

  高啟年也從旁勸道:“是啊良娣,現(xiàn)在殿下一時也醒不過來,良娣先去耳室換身衣裳休息一會兒吧。免得殿下醒來擔(dān)心吶?!?p>  沈筠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漬,點點頭道,“那就有勞公公替我守著了?!?p>  耳室中,落英一邊替沈筠換衣服,一邊道:“殿下這一病,可把良娣折騰夠了?!鄙蝮蘼勓孕Φ溃骸皬那氨M是我折騰他,如今總算輪到他折騰我了,堪堪可謂天道輪回,報應(yīng)不爽?!甭溆⒙犃?,苦笑一聲:“良娣也真是心寬,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沈筠嘆道:“沒辦法,命不好,只能把心放寬些,否則墳頭早就長草了?!?p>  換好衣服,沈筠便靠在案前支著頭假寐,落英見了道:“良娣,去榻上躺一躺吧?!?p>  沈筠閉著眼搖了搖頭道:“不了,萬一殿下忽然醒了,來不及梳頭。”

  落英道:“都這種時候了,良娣還總惦記著頭發(fā)亂不亂?!?p>  沈筠睜開眼,盯著她認認真真的說:“頭發(fā)一亂,人看著就沒精神了,殿下這次病得重,本就容易失落,若我們再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他不是更覺得喪氣嗎。所以我才一直跟你們說,背地里多邋遢我不管,只要在殿下面前,就一定要注意儀容,最起碼也要精精神神的,明白嗎?!?p>  落音不料她于細枝末節(jié)上還有這番計較,怪不得她這些日子以來服侍蕭琮時,也是總是不厭其煩的一次次給他理好鬢發(fā),更衣凈面,因此蕭琮哪怕看上去再孱弱,也從不見落拓之像。想到此處,落英便鄭重道:“是。小人明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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