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接著說:“為將者要做到六條:第一,制定號令,要嚴(yán)厲并且有威信;第二,賞功罰罪,要確實而有信用;第三,陣地營壘,糧秣財物,要周密嚴(yán)固,讓敵人不能陵奪;第四,調(diào)動行軍,無論挺進還是撤退,都保持秩序,安穩(wěn)而迅速;第五,派出斥候偵察敵人,一定要深入到敵人內(nèi)部,甚至和敵軍隊伍相參,直接探聽到他們的消息;第六,和敵人遭遇決戰(zhàn),一定打有把握的仗,不要在情況不明時作出決策。這六條,叫六術(shù)。
“另有五條:第一,不要我喜愛他就任用他當(dāng)將領(lǐng),不喜歡的人就不用;第二,不要打了勝仗就疏忽怠慢,忘了隨時可能再被敵人反擊打??;第三,不要對內(nèi)威嚴(yán),對外輕忽;第四,不要只見其利,不顧其害;第五,凡考慮問題,一定要成熟,凡使用財物,一定要寬裕。這五條,叫五權(quán)。
“又有三條,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三種情況:第一,寧愿被處死,也不可聽上級命令而把部隊帶到不安全的險境;第二,寧愿被處死,也不可聽上級命令出戰(zhàn)去打不可能打勝的仗,導(dǎo)致全軍覆沒;第三,寧愿被處死,也不可聽上級命令而傷害平民百姓。這三條,叫三至。
“受命于君王,上任為主將,率領(lǐng)上、中、下三軍,三軍既定,各級將校尉官各就其位,糧秣軍械財物各得其正,則君王的賞賜不能讓他喜悅,敵人的挑釁不能讓他憤怒,心中有主見,外物不能動搖,這就叫至臣。
“任何事情,都實現(xiàn)謀慮周全,保持敬畏,慎終如始,始終如一,這就叫大吉,沒有覆敗之禍。凡事能成功,總是因為他一直保持敬畏謹(jǐn)慎,失敗呢,總是因為輕忽懈怠。所以,敬畏心始終壓倒懈怠心的,就是吉兆;懈怠心壓倒敬畏心的,就是兇兆;保持敬畏,謀劃周詳,克制自己求勝的欲望,不存任何僥幸心理。計勝欲則從,欲勝計則兇,謀劃定計超過欲望的,就可從心所愿;欲望超出了謀劃定計的范圍,就是兇兆。戰(zhàn)時如防守,行軍如作戰(zhàn),戰(zhàn)勝了也不驕慢,只當(dāng)那是運氣。要敬謀、敬事、敬吏、敬眾、敬敵,保持敬畏,小心謀劃,不可懈怠;敬慎行事,任何大事小事都不懈??;敬自己的部下官吏,不可對他們怠慢;敬自己的士兵,不能自己高高在上;敬敵人,一分一秒也不懈怠。這五個敬,叫‘五無曠’——五個不懈怠。
“謹(jǐn)慎地遵循以上我說的六術(shù)、五權(quán)、三至,再處之以恭敬、無曠,這就是天下之將,與神明相通了?!?p> 臨武君說:“好!那么,再請問王者之師的軍制呢?”
荀卿說:“將死鼓,御死轡,百吏死職,大夫死行列。為將者,建棋擂鼓以令三軍,不可棄鼓而奔,死也要死在那鼓旁;駕戰(zhàn)車的,不可拋棄韁繩而逃,死也要抓住韁繩;各級軍吏呢,就死在你的職位上;士大夫就死在行列之中,絕不棄職而逃。聽到鼓聲就前進,鳴金收兵就撤退,一切行動聽指揮。服從命令最重要,奪取戰(zhàn)功則次之。沒有命令你前進你就前進,與沒有命令你撤退你就撤退同罪。不殺老弱;不毀壞莊稼;不戰(zhàn)而退的,不去追殺他;負(fù)隅頑抗的,格殺勿論;奔走來投降的,不要囚禁他。凡誅殺,不是誅殺百姓,而是誅殺那些亂百姓的亂賊;而百姓中如果有為虎作倀的,那也是民賊了。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奔走逃命的給予赦免安置。所以,當(dāng)初武王伐紂,微子曾經(jīng)是向紂王進諫的忠臣,武王就將他封為宋國的國君。而曹觸龍是諂諛紂王的奸臣,武王就把他斬首于軍中。對于商朝歸服的百姓,一律給予國民待遇,和周國百姓一樣。所以近處的人民,歡欣喜悅,謳歌而樂之;遠(yuǎn)方的百姓,跌跌撞撞來投奔,無論多么落后偏僻的國家,都安心快樂地做周朝的屬民,樂于聽周朝的命令,四海一家,凡能通達(dá)之處,人民莫不服從,這就叫‘人師’?!对娊?jīng)》上說:‘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褪钦f這情況。王者之師,只有誅殺,沒有戰(zhàn)斗,無需發(fā)動攻城,也不用對陣血戰(zhàn),我大軍抵達(dá),敵軍上下歡喜慶祝,不屠城,不偷襲敵營,不勞師過久,動員軍隊,不超過農(nóng)閑時期,就順利結(jié)束戰(zhàn)爭。為什么呢,因為敵國百姓都痛恨他們的國君和政治,盼著我們的軍隊來解放他們?!?p> 臨武君說:“說得好!”
陳囂問荀卿說:“先生論兵,總是以仁義為本,仁者愛人,義者循理,那為什么還要談兵呢?凡事興師動眾,都是為了爭奪利益嘛!”
荀卿說:“這真不是你能理解的了。仁者愛人,愛人,就痛恨那害人的壞蛋;義者循理,循理,就痛恨那亂理的奸人。軍隊,是用來除暴安良的,不是用來爭奪利益的。”
昭襄王五十五年(己酉,公元前252年)
1 衛(wèi)懷君到魏國朝見,魏國人把他抓起來殺了,立他的弟弟為衛(wèi)元君。衛(wèi)元君是魏國女婿。
昭襄王五十六年(庚戌,公元前251年)
1 秋,秦王薨。秦孝文王繼位,尊唐八子為唐太后,以子楚為太子。趙國將子楚的妻子兒子送回。韓王穿著喪服入祠堂祭奠。
2 燕王姬喜派粟腹去趙國結(jié)交友好關(guān)系,還送了五百金給趙王做酒錢。粟腹回來報告說:“趙國青壯年都在長平之戰(zhàn)死光了,剩下的小孩都還沒有成年,可以攻打趙國?!毖嗤跻宦爜砹司?,召昌國君樂閑來商量。樂閑說:“趙國是四戰(zhàn)之國,人民習(xí)于爭戰(zhàn),不可伐。”燕王說:“我用五倍兵力打他?!睒烽e說:“還是不行?!毖嗤醢l(fā)怒。而群臣都認(rèn)為有機會,可伐。于是興兵兩千乘,大概一萬五千人軍隊,兵分兩路,由粟腹攻打鄗城,卿秦攻打代城。將渠進諫說:“本來派使臣去跟人交好的,還送人五百金酒錢,使臣回來報告說人家虛弱,突然又要攻打人家。這是不祥之事,肯定是無功而返?。 毖嗤醪宦?,還要親自出征,自己再帶一支軍隊跟著準(zhǔn)備擴大戰(zhàn)果。將渠拉著燕王佩掛印信的綬帶,不讓他走。燕王拿腳踢他。將渠哭著說:“我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大王您?。 毖嘬姷搅怂巫涌h,趙國以廉頗為將,逆擊燕軍,敗粟腹于鄗城,敗卿秦、樂乘于代城。燕軍敗逃,廉頗一路追擊五百里,包圍了燕國首都薊城。燕國請和。趙國說:“必須將渠來談?!庇谑茄嗤跞蚊鼘⑶橄鄧鞒趾妥h,趙軍才撤軍。
3 趙平原君卒。
孝文王元年(辛亥,公元前250年)
1 冬天,十月,孝文王繼位,三天就去世了。子楚繼位,是為秦莊襄王,尊華陽夫人為華陽太后,尊生母夏姬為夏太后。
2 燕國一位將領(lǐng)(姓名不詳)攻打齊國聊城,成功占領(lǐng)。有人向燕王進讒言說,這位將領(lǐng)將自擁聊城。燕將害怕,不敢回燕國,只好在聊城固守。齊國田單攻打他,一年多也攻不下來。魯仲連就寫了一封信,用箭射進城去,陳述利害說:“我為您打算,不是歸燕,就是歸齊,如今您固守孤城,齊國不斷增兵,而燕國救兵不至,您準(zhǔn)備怎么辦呢?”燕將讀了信,痛哭三天,不能決斷,回燕國吧,已經(jīng)有了嫌隙;投降齊國呢,之前殺戮太多,血債難還,怕投降之后受辱。最后悲嘆說:“與其被人殺,不如自殺!”于是自殺了。主將一死,城中混亂,田單乘勢攻克聊城?;貒?,田單向齊王推薦魯仲連,要封他爵位。魯仲連避而不受,逃到海島上,說:“與其身享富貴,而屈人之下,我寧愿貧賤而輕視世事,自在自我?!?p> 魏安釐王問子順天下還有什么高士。子順說:“現(xiàn)在沒有這一類人了,如果退一步說,魯仲連算一個吧!”魏王說:“魯仲連也是勉強裝出來的,不是天性自然?!弊禹樥f:“人都是做出來的,如果他始終堅持這樣做,從來沒有變過,那就是君子。始終堅持,從不改變,就習(xí)慣成自然,就是天性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