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長安城內(nèi),還是放眼整個大唐天下,李靖都是鼎鼎大名的角。他一踏入易鳳閣,平日里攀比富貴的達官顯貴紛紛起身,行注目禮。
李靖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徑直走進自己平日所包的雅間。
幾個身材曼妙的歌姬早等在里間,李靖一進來,紛紛圍了上去。
李靖冷著臉道:“出去!”
混跡此地的風塵女子都懂的察言觀色,見李靖冷若冰霜,心情極差,急忙退出房間。
李靖又指著醉醺醺的宗秀,對兩個侍衛(wèi)說道:‘把他放下,你們出去把著門口,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
“是?!?p> 倆侍衛(wèi)丟下宗秀,出了雅間,一左一右的把著大門,右手壓著刀柄,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宗秀四仰八叉的躺在厚厚的紅絨地毯上,嘴角流著哈喇子。
李靖丹鳳眼微瞇,猛地端起茶壺,掀開蓋子,將整壺水倒在宗秀臉上。
“嗯,別鬧。”
宗秀抹了一把臉,翻了個身繼續(xù)打呼嚕。
“我還治不了你。”李靖惱了,彎腰抓起宗秀的兩胳膊前后搖晃:“說,你是如何得知陛下讓我巡查諸道的!”
李靖很是憤怒!因為他被陛下急招入宮,除了一件要事,另一件就是代天子巡查諸道。
可這件事知之者甚少!
若說是程咬金泄露的,李靖絕對不信。
因為他到大明宮的時候,程咬金已經(jīng)離去。
且不說這道圣諭乃陛下臨時起意,光憑程咬金的性格,也不會干出泄露圣諭的事。
現(xiàn)在他前腳離開大明宮,后腳就有人和他說:“你不是代天子巡查諸道去了嗎?咋還有空逛窯子?!?p> 此等匪夷所思之事,李靖肯定要追究。
“說!你給我說!”
李靖抓著宗秀的肩膀,瘋狂抖動。
‘嘔~’
宗秀吐了!
在李靖鍥而不舍的搖晃下,宗秀吐了。
尚未消化的肉、菜吐了一地,散發(fā)著腥臭的酒糟味。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靖,被宗秀吐了一身。
可李靖是什么人?
一個從尸骨血海走出來的人,什么場面沒見過。
李靖打仗那會,血污滿身是常有的事,又豈會畏懼區(qū)區(qū)嘔吐之物。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誰派你來長安的!”
作為大唐軍伍三巨頭之一,李靖懷疑大明宮中有內(nèi)鬼,繼而大力的搖晃著宗秀。
許是因為吐了,宗秀微微醒轉(zhuǎn),神智依舊不是很清醒。
他被抖的難受,醉醺醺的嚷嚷著:“你誰啊,姑娘呢?酒呢?”
“你這浪蕩兒!”
李靖氣的暴跳如雷,這家伙一醒就喊著要姑娘要酒,真是陛下口中的才子嗎?
宗秀嚷嚷道:“老子來易鳳閣,就是找姑娘的!美人呢?我要打十個?!?p> 李靖冷著臉道:“要美人是嗎?那你和我說說,你是如何得知陛下讓我巡查諸道的前因后果,我便給你找美人?!?p> “真的?你沒騙我?”宗秀大著舌頭。
“自然不假?!?p> 李靖看的出來,宗秀是真的醉了,而喝醉的人也最好套話。
“說說吧,你是如何得知我會待天子巡查諸道的,只要說出來,美人美酒少不了你的?!?p> 聽到有美人和美酒,宗秀舔著嘴唇道:“我要易傾情。”
“可以!”
“那你先叫她來。”
還處于醉酒狀態(tài)的宗秀大眼珠子綻放著綠油油的亮光。
李靖走到門口,對左右侍衛(wèi)低語幾句,然后一個侍衛(wèi)快步跑開。
不過一會,易鳳閣的頭牌——易傾情真走了進來。
“小女子易傾情見過衛(wèi)公?!?p> 易傾情行了個禮。
李靖冷著臉道:“去給他斟酒。記住,一會不管你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爛在肚子里,不然定要你知我手段?!?p> “是?!?p> 易傾情表情不變,好似萬年的冰霜,又像是早已心死,對這世間的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
易傾情蓮步輕移,扭著楊柳細腰,來到桌前,端起酒壺給宗秀斟酒。
醉酒的宗秀吹了個口哨。
易傾情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卻也沒說出來,畢竟她從被帶進易鳳閣的那天,命運就已注定。
在易傾情的服侍下,宗秀喝了一杯酒,李靖冷冷的說道:“現(xiàn)在能說了嗎?”
美人再側(cè),美酒在前,醉酒的宗秀徹底飄了。
“李靖,你就要大禍臨頭了!”
‘砰~’
易傾情端酒杯的手一抖,酒杯掉在地上,眼中帶著一絲震驚,很快隱去,手忙腳亂的彎腰去撿地上的杯子。
李靖陡然大怒:“裝神弄鬼的家伙,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不然本將要了你的腦袋!”
宗秀大著舌頭,背著記憶中的歷史片段。
“你生與大業(yè)年間,崛起與亂世。隋末時,曾揭發(fā)高祖李淵謀反,險些被高祖處死。幸有陛下營救,多番諫言,才免了死罪,許你戴罪立功?!?p> “后來你協(xié)助趙郡王‘李孝恭’經(jīng)營巴蜀。先后滅蕭銑、輔公佑,被高祖贊為‘蕭、輔之膏肓’。大唐立國之后,你領(lǐng)兵北上,抵御突厥,滅突厥王汗,戰(zhàn)功赫赫,無人可及?!?p> 聽人提起自己過去的輝煌,李靖卻沒有任何歡喜,反而全程陰沉著臉。
像他這種靠戰(zhàn)功上位的軍功大佬,最忌諱的就是功高蓋主。
所以李靖最近幾年很低調(diào)。
然而宗秀還說他要大禍臨頭,這李靖就不高興了,因為他已經(jīng)很低調(diào)了,低調(diào)的不能再低調(diào),又怎會大禍臨頭?
盡管李靖感覺宗秀是在裝神弄鬼,可謠言最易亂人心,不問清楚,李靖心里就像多了個疙瘩。
宗秀徹底醉了,枕著易傾情的膝蓋,醉眼朦朧,像是在自言自語。
“代天子巡查諸道,好大的噱頭,好大的威風?!?p> “可是論關(guān)系,趙國公長孫無忌是皇后娘娘的親哥;譙國公柴紹是陛下的親妹夫?!?p> “論才能,李世績、房玄齡、魏征、尉遲敬德哪個比你差?”
“可為什么不是他們代天子巡查諸道?陛下偏偏就點了你?”
“還不是陛下想打吐谷渾,為了在開戰(zhàn)之前安定下民心,又看你打仗厲害,這才將你推出來。”
“我若沒猜錯,只要你巡查諸道歸來,陛下便會將攻打吐谷渾的計劃提出來,然后讓你掛帥西征?!?p> “以你的本事,打個吐谷渾是大材小用,最多月余,便能將其剿滅,再次為大唐開疆裂土,少不了封賞。然擴土之功何其大,陛下又該如何賞賜與你?”
“你啊,已經(jīng)賞無可賞了?!?p> 宗秀伸手抓起易傾情的發(fā)絲,在手里攪著。
“論爵位,你貴為衛(wèi)國公,不可能給你封王。論權(quán)力,你手下那么多軍隊,還能給你什么?到時候免不了借個由頭,治你個罪,功過相抵?!?p> “都說伴君如伴虎,你的位置那么高,眼熱的人多了去了?別人一看你被治罪,少不得進些讒言,污蔑與你。本來沒有的事,聽的多了,陛下還不看到你就煩?”
“哈哈,有些事就怕起個頭,這頭一起,后面少不了更多的責罰!”
說到這里,宗秀哈了一口酒氣,吹著易傾情垂下來的發(fā)梢,陰陽怪氣的說道:“李靖,你自己說,你是不是要大禍臨頭了?”
宗秀的話,要說李靖開始只信三成,現(xiàn)在聽完宗秀的分析,他全信了。
陛下準備對吐谷渾用兵,這件事知道的可沒幾個人。
甚至連正式的作戰(zhàn)計劃都沒制定。
李靖也只是偶爾聽陛下酒后提過幾句,大意是‘吐谷渾最近不太安分,有點看不起朕,需要敲打敲打什么的’。
李靖和李世民認識那么多年,不難猜到李世民這話里的真正意圖。
可宗秀一個剛踏入長安城的小助教是怎么知道的陛下想打吐谷渾的?
莫非真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這也太玄乎了吧。
李靖皺眉問道:“那依你之言,我當如何應(yīng)對?”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美人,與我共飲此杯。”
宗秀放聲大笑,拖著易傾情喝酒,同時對李靖吆喝著。
“我醉欲眠卿且去,去你媽的去?!?p> 易傾情嚇的小臉煞白,而李靖卻是哈哈大笑:“好一個狂生,我不管你是真醉假醉,今日李靖欠你一個人情!日后若有用到李某的地方,可到衛(wèi)國公府尋我!”
說完,李靖轉(zhuǎn)身推門而去。
李靖剛推開門,復(fù)又退了回來,對易傾情冷笑道:“等他醒了,幫我給他帶句話,讓他最近不要亂跑!還有,酒也戒了吧,否則早晚有一天喝醉了,會因這張嘴丟了性命。”
易傾情怯生生的點了點頭,目送李靖離去。
雅間的大門再次緊閉,易傾情看著正枕著自己膝蓋睡的香甜的年輕人,幽幽的嘆了口氣:“會是你嗎?”
聲音幽怨,語意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