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康叔世家》·鄭衛(wèi)之音·桑間濮上(上)
中國的歷史是儒家一派記敘下來的,《史記》以后的正史都是以標榜儒家,以儒家的立場和觀點評判歷史事件和人物的。《史記》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后來的史家都有對《史記》的批評,認為《史記》沒有遵從儒家的教旨,“是非頗謬于圣人”。這也是《史記》光輝的一面,它為各類人作傳,更加曲筆表達自己對人事的看法,《史記》的思想是獨立的,這正是他的偉大之處。后世的歷史著作距離《史記》遙遠的很,滲透著濃烈的儒家思想。儒家的大賢們用自己的筆批判歷史的進程,但你也要知道,歷史的進程儒家并沒有起到多大的積極作用,任何一個歷史的轉(zhuǎn)折時期,儒家都無能為力,一旦天下一統(tǒng),安定下來,于是儒家就出現(xiàn)了,多么有意思。
一、鄭衛(wèi)之音
鄭衛(wèi)之音,幾乎成為音樂方面,乃止上升到政治的一個特定稱謂了,含有極強的批判意味??傊褪钦f,鄭衛(wèi)之音不好,不能聽,禍國殃民,教人學壞的,這都是儒家搞出來的論調(diào)。
孔子:“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薄皭亨嵚曋畞y雅樂也?!?p> 漢儒的《樂記》:“鄭衛(wèi)之音,亂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鄭音好濫淫志,宋音燕女溺志,齊音敖辟喬志,衛(wèi)音趨數(shù)繁志;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
董仲舒批判夏桀、殷紂驕溢妄行,其中一條罪狀便是“聽鄭衛(wèi)之音”。
從孔子到漢儒到后世的儒家一派,無不對鄭衛(wèi)之音嚴厲防范,直斥鄭衛(wèi)之音乃淫蕩、放縱,甚至將有的作品故意曲解,牽強附會,以維護他們的“政治正確”,這種觀念在中國的歷史中,乃至于現(xiàn)在,一直存在。時事需要挽救的時候,看不到儒家,天下歸安,全都跑出來指點江山,這樣不好那樣不好,這樣不是君子所為,那樣不能成圣成賢,可是回頭看看,標榜圣人君子的國家都滅亡了,真是諷刺。
也許有人說,中國文化里面有兩個孔子,一個是春秋時期的孔子,一個是后世被利用的孔子。這樣說似乎很有道理,我覺得正因為孔子思想學說中有符合他們需要的內(nèi)容,然后才會被利用。如果說春秋時期與后世的孔子不一致,那么春秋時期的孔子大家都知道,周游列國而無所用,被譏諷為“喪家之犬”,當孔子到齊國的時候,滿希望能被齊景公重用,但是后來被晏子排斥,要知道晏子可是齊國歷史上與管仲齊名的賢相,同時代的人都排斥孔子,說明什么呢?孔子學說的不能現(xiàn)實致用,只是空中樓閣,虛無縹緲的東西。拿孔子的儒家學說作為“政治正確”,壓制百家,就是別有所圖,其心不正。
二、孔子的音樂
首先必須肯定,孔子的音樂鑒賞能力極高,也懂音樂,也會玩,他聽《韶樂》,能“三月不知肉味”,聽文王之樂,“盡美矣盡善矣”,武王之樂,“盡美矣,未必善焉”,這都見得孔子個人的音樂才華。
孔子還做了一件大事,刪定《詩經(jīng)》,《詩經(jīng)》就是采集各地區(qū)的音樂,官方的,民間的都有,后來《詩經(jīng)》成為儒家的經(jīng)典之一。孔子究竟刪去了什么,保留了什么。保留的我們知道,詩經(jīng)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思無邪”。沒錯,思無邪就是孔子刪定詩經(jīng)的標準。以《關(guān)雎》為例。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孔子的評價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這很符合“思無邪”,是中庸的,不偏不倚,不過分。孔子崇尚中庸思想,但他也說過,“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中庸之道的境界是最高級的,一般人都做不到。以中庸的立場看《關(guān)雎》,這顯然是一首詠歌求偶的作品,直白的說就是對女色的欲望追求,也就是好色者也??鬃臃浅P蕾p這首詩,因為關(guān)乎人的欲望是很難控制的,尤其是男女欲望,而這首詩表達的有節(jié)制,不過分,非常符合他的“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情感把握適度。這是孔子的音樂觀。還可以說孔子在理解音樂或者創(chuàng)作音樂的時候,往往把音樂與品德,乃止與政治教化聯(lián)系在一起,孔子的音樂是政治的。這也就是他非常反對“鄭衛(wèi)之音”的緣故,事實來看,“鄭衛(wèi)之音”比較的活潑,奔放,有情,它是民間的作品,是男女間自然情感的真實流露,創(chuàng)作者就是簡單的在表達生活,根本沒有從政治教化上去考慮,生活是怎么樣的,他們的表達就是怎么樣的,不雕琢,不虛偽。鄭衛(wèi)之音就是那個時期在民間傳唱的流行音樂,樸實、自然,生活氣息非常濃厚。
而孔子的觀念極大影響了后世對于“鄭衛(wèi)之音”的態(tài)度,乃至于發(fā)展到“不容”“叛逆”“淫蕩”,所謂“靡曼皓齒,鄭衛(wèi)之音”“亡國之音”,恨不得消滅之而后快,或者干脆附會上政治的意味,給予這些民間音樂“諷刺時政”的功用,完全泯滅了音樂本身的情感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