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漢站起身來,我將望遠鏡遞給他,他仔細地望著。
“是一艘游艇,看起來速度不太快,游船也說不準,我們繞開就行!”于是他將望遠鏡還給我。
“霍菲,我們向右繞開航行!”羅漢說道。青皮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威爾森的小胡子也警惕地翹著,仿佛直立在洞口警戒的貓鼬一樣。
“不用緊張,這邊經(jīng)常有船到附近的島嶼。密切觀察!有船跟隨或試圖靠近的話,我們繞行或是加速跑!”羅漢說道。
可是我們心里那根弦已經(jīng)繃緊,海上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撥弄出聲響來。
我盯著那艘白色船身環(huán)繞著一條藍色帶子的游艇。它微微向上翹起的船舷如同鳥尖尖的喙一般,紅色的雨棚恰似丹頂鶴的紅頂。它在遠處的海面上慢悠悠的航行著,我的內(nèi)心突突地跳著,生怕它突然的加速向我們駛來,或是從船里跳出幾個手里拿著重火力武器的劫匪,面目猙獰地叫喊著。慶幸的是,那艘游艇并沒有跟隨過來,而是慢慢悠悠地行駛著,被我們遠遠地甩在了后面。
我心那個抱著肚子時刻準備逃竄的落魄靈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屬實覺得可笑,我的嘴角泛起了一絲鄙視的微笑,倘若真的是阿布沙耶夫門追來,旋轉(zhuǎn)嚎叫的彈丸從身邊飛過,恐怕早已嚇得屁滾尿流。
快艇高速地在海面上行駛著,雖然以這樣的速度行駛了將近一個小時,但距離伊沙貝拉還仍有段距離,為了盡量避開棉蘭老島,我們的航線在地圖上幾乎是呈“S”形狀。
羅漢說走水路比陸路更加安全,重要的是我們有土匪們望塵莫及的快艇。他的分析很有道理。在接下來的行程中,確實也是因為我們選擇了水路比較安全。陸地,那是阿布沙耶夫們的獵場,我們這樣的穿著打扮,走在伊沙貝拉臟、亂、破舊不堪的街道里仿佛是走進獵槍射程內(nèi)的麋鹿,土匪們卯足了耐心在廢棄的樓里與幽深的小巷里觀察著這群異地拜訪的食草動物。
只是我們都沒有注意到,我們剛剛登錄的時候,就有一雙眼睛在暗處如鬼魅般跟隨。
我的視線被望遠鏡拉得極長,眼力恐怕已經(jīng)達到了極限,我放下望遠鏡,用手揉搓著眼睛,青皮見狀,便來換崗。
“一個兵,你歇會兒,我來!”
“青皮,你去接替下威爾森吧!我這還可以!”我說。
青皮接替了威爾森,拿起了一個比我手上這個略小的望遠鏡,緊貼在眼皮上,伸著又細又長的黑脖子,四處警惕地觀察著,真像只被拉長了眼睛,過于緊張的貓鼬,我心里樂著。
“羅總,伊沙貝拉這里有什么樣的貨?”威爾森問道,
“成色要比薄荷島的更好些!”
“這條航線羅總走了不止一次吧?”威爾森狡黠地問道,他大抵也是猜的八九不離十。羅漢呵呵地笑了。
“就來過兩次,也不是很熟悉!語言不通,水路都不熟,到了伊莎貝拉還得指望你呢!”
“倒是問題不大!只要不遇上阿布沙耶夫就行!”威爾森瞇起小眼睛,抖動著小胡子說道。
我聽的出來,羅漢對威爾森還是稍有些防備之心的,他不想去過多的談?wù)撉皫状蔚慕?jīng)歷。羅漢已經(jīng)足具披荊斬棘的勇氣,唯獨缺少一個可靠,信得過的團隊。而我們還不具備這種面對挑戰(zhàn)的勇氣。
“羅總,你真不怕那群真槍實彈的土匪嗎?”威爾森問道,他想,羅漢肯定藏著什么秘密武器,這武器,令土匪們都避之不及。
“怕啊!不怕那是愚蠢!爾森?。∵@膽子都是練出來的,膽識與勇氣都不是打娘胎里能帶出來的東西!”羅漢說道。他說的是勇氣,那是上天賜給人類最偉大的武器。
“害怕……那你還敢來這里?”威爾森不解的問道。他這個問題,令羅漢長長地嘆了口氣。
“唉!總得有人提著膽站在這船的最前邊,去面對打過來的浪吧?”羅漢說道。威爾森竟無言以對。他大抵是明白了羅漢的意思。
“有時候當我們手無寸鐵時,勇氣是我們最好的武器!”羅漢說道,他這句話,是他來菲律賓六次南下總結(jié)的切身體會。而我們,還未能真正理解勇氣的含義。
“現(xiàn)在,我還是覺得手里有桿槍更有安全感!”青皮說道。這符合他的邏輯,槍,是他的最愛。
“那槍要是長在你心里,比在手里更有用處!”羅漢說道。
與羅漢的八個臂膀相比,似乎他的嘴更善于雄辯。他的話,總能令人啞口無言。青皮不懂羅漢說的槍為什么長在心里比拿在手上更有用,但他覺得這話有道理。
“一個兵!快看!有船!是不是你看到的那艘?”青皮突然大聲喊道。
我著實被他的叫聲嚇得一哆嗦,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確是有一艘游船從側(cè)面駛來,高高抬起的船頭表明它在提速。
“羅總,他們好像在提速!”我喊道,羅漢起身,徑直去了駕駛艙。
“霍菲,我來開!一個兵,注意一下他們抬起的船頭下面有鼻子嗎?”我仔細地看著。
“有個鼻子!我看到了!他們的船頭下面有個黑色的鼻子!”青皮嚷道。
“不妙!”說完羅漢猛地向右滿舵,快艇的速度陡然提了起來,我們?nèi)缤x弦的箭一般,“嗖”地一下飛了出去。風開始在耳邊呼嘯,伴著羅漢的喊聲。
“注意觀察!他們跟過來了嗎?”
我緊緊盯著被遠遠拋在后面的船,我們的快艇跑得太快了,轉(zhuǎn)眼,后面的船就不見了蹤影。
我們又一次安全了,不知道遠處的游船是個什么樣子?也沒看清是不是我最先看到的那艘船。我們的航線在羅漢謹慎的運籌帷幄之中靈活地變換著。我十分好奇,羅總僅憑一個船上多余的鼻子,就能判斷出遠處的船是否對我們的安全構(gòu)成威脅。
“我們就快到了!”羅漢擦著汗說道,威爾森挪過去,
“羅總,我來開吧!”于是接管了羅漢手中的舵。羅漢坐下,腦門上滲著汗。我的好奇心仍舊在心底撓著癢。
“羅總,那艘有鼻子的船是阿布沙耶夫們的嗎?”我問,
霍菲笑了,可能是我的問題過于無知。
“對??!是不是長了鼻子的船就是土匪們的???”青皮也問道。羅漢笑了,他擦著汗。
“不一定,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這個回答,等于沒有回答,我更加疑惑了。
“那為什么要跑???”青皮倒是心急口快。
“一個兵不是說他們在提速嗎?”羅漢道,
“對??!船頭都抬的那么高了,跟我們的快艇提速的時候一個樣子!”
“對,沒錯!青皮你看清楚他們船頭底下的鼻子了?”
“看到了,黑色的,橢圓形的!”青皮撓著頭說道,他竟糊涂了。
“那個東西不是鼻子,叫球鼻艏。”羅漢說道,
“求匕首?”青皮道,
“嗯,船的球鼻艏!那艘船肯定也是改裝過的。一般的游輪、軍艦、航母都有這個東西,船航行的時候,這個東西悶在水里,用來給船提速的。”羅漢用手里的望遠鏡觀察著說道。
“就這么個丑的像鼻子的東西?”青皮問道,羅漢笑了。
“丑歸丑,用處很大!船航行時可以減少波浪對船頭的沖擊,提高船的航行速度?!彼f道。
“我們的快艇上也有嗎?”我問道,
“當然,我們的艇是改裝過的。提速的時候,船頭會高高的翹起,從船的正面可以看到這個東西!”
“哇哦!還有這個說道!”青皮贊嘆道,
“剛剛那個船有加裝球鼻艏的話,肯定不是一般的船。這里的螃蟹船都沒有這個東西!多留意一下,看看他們要干嘛?”羅漢說道。
我點點頭,確實如此。羅漢的謹慎肯定是基于先前的經(jīng)驗。在這個到處都是海螃蟹穿梭的海上,安裝了球鼻艏的艇確實是不多見,我們離他們越遠,便越安全。
再向前行進,我們的兩側(cè)開始出現(xiàn)青翠的山,船駛進了巴西蘭港口的海灣。從那里上岸就是伊沙貝拉,那個五彩斑斕的蝴蝶刀初始的地方。
羅漢放緩了艇的速度,眼前的港灣里??恐叫械妮喍膳c緩慢調(diào)頭的螃蟹船。我們?nèi)缤烊塍π逢犖槔锏囊粭l礁鯊,迥異的外型雖顯得有些乍眼。但隱匿于眾多的船中,提著的心才稍稍可以平復(fù)。
羅漢駕馭著這條灰色的礁鯊搜尋著他可以??康牡攸c。遠處一條螃蟹船上一個正在綁纜繩的人向我們揮著手。羅漢指了指前方。
“找到了,我們過去!”他說著,船提速駛了過去。
岸近了,一個精瘦、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笑著沖羅漢招手。
“羅老板!這里——”那人招呼道。羅漢微笑著,
“嗨!你好??!雄老板!”聽的出來,這個外形清瘦而膚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的中文發(fā)音不是很準卻很地道,加上長了一副亞洲人的面孔,我猜他不是韓國人就是日本人。
雄老板麻利地跳上岸,將纜繩與快艇固定。羅漢則停穩(wěn)船,我們收拾著穿上的背包,雄老板伸手來扶下船的霍菲,顯得頗為熱情。
“霍小姐,好久不見!你是越來越漂亮了!”那人客氣的說道,貌似與霍菲很熟。
“好久不見!雄老板的氣色真是不錯!”霍菲微笑著說道。
“這是我的幾個朋友:嚴兵!冬青!還有威爾森!”羅漢指著我們說道,我們一邊點著頭與雄老板握手,一邊被他扶著上了岸。
“這位是小巖井雄,雄老板!日本友人!”羅漢介紹道。我果然猜對了,眼前這個清瘦,眉宇間透著一股寒氣的男人來自日本,于是我微笑著點點頭。青皮擰著眉看著我,仿佛在說“日本人?”我對青皮擠著眼睛,眼神里告訴他“對??!日本人!”
雄老板的臉上洋溢著喜悅,手臂攬著羅漢,也許是許久未見,分外地親熱。
“雄老板,生意如何?”羅漢問,
“馬馬虎虎,馬馬虎虎呀!”雄老板搖了搖頭說,
“雄老板是這里土生土長的人,算得上是原住民了!他很早就到中國去求學(xué),我們算是校友了!”羅漢與我們說著。
我倒是有些納悶,他為何不找眼前這人做向?qū)В考仁切S?,關(guān)系非比尋常,可比威爾森可靠多了。
霍菲與雄老板講著日語,他臉上露出喜悅的表情,不住的點頭稱贊。顯然,我們的到來令他非常高興。看得出,小巖井雄是個很熱情的人。
“一個兵,你與威爾森稍后在那個店里坐一會兒,那里能看到我們的船,留意一下我們后面有沒有尾巴?一會我來接你們!”羅漢低聲與我耳語道,他口中的尾巴便是在海上尾隨我們的船。
“爾森,我們倆等下,觀察一下后面的船?!蓖柹c著頭。羅漢與他們走了。
“他們不來嘛?”雄老板回過頭問,
“噢!雄老板,我船上還有東西沒拿,去取一下!你們先走!”我說道。
羅漢把鑰匙拋過來,我用手接住。確實,我想起來了,羅漢給我的那把蝴蝶刀我將它放在了一個背包內(nèi),拿望遠鏡的時候?qū)⑺旁诹宋才摾?。取了背包,我與威爾森直奔碼頭對面的店。那里,可以監(jiān)視我們的快艇。
“嚴總與羅總認識很久了吧?”威爾森問道。我想著,認識羅漢可有年頭了,竟一時想不起來是何時認識羅漢的?
“很久了,好多年以前就認識了他!”
“那冬青兄弟呢?”威爾森問道,我認識青皮可真真的算是很久了,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了。打我記事的時候就與青皮一起穿著開襠褲,拿著棍子撅著路邊坑里的泥了。
“青皮啊!我倆上輩子就認識了!”聽了我的回到,他的小胡子擰成了個大大的問號
“啊!嚴總真幽默!”
“我與他打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
“難怪,我還以為你們是兄弟倆呢!”
“異父異母的兄弟!青皮與我說你是他的遠方親戚,他很看重你這個親戚哦!”我話里帶著話,我想眼前這人若是能幫著撮合撮合青皮與小妮子,倒也算是幫了個大忙。威爾森哈哈地笑了,他頂喜歡青皮這人。
“是親戚,是親戚!我喜歡冬青兄弟!”說話間,便來到了店里。
威爾森點了兩杯咖啡,我選了窗角坐下。那里,稍側(cè)一下身就可將快艇周圍的環(huán)境盡收眼底。
我剛落座,咖啡還未端上來,便有一艘黑色的游艇從遠處駛來,拖著一條長長的如白練樣的尾巴,在距離海岸還有大約五十米的距離時漸漸放慢了速度,仿佛在搜尋著什么。我從包里掏出了望遠鏡,順便把那把蝴蝶刀放在了褲袋里。
遠處,那艘黑色的游艇好像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快艇,在距離快艇大概三十米的距離停了下來,沒有人站起,就靜在那里,仿佛是一只凝視著獵物的黑色豹子。我的內(nèi)心陡然變得緊張起來,我迫切地想知道那艘游艇下面是否有球鼻艏,恨不得自己是一條濕滑的魚,趁著艇上的人不注意,“刺溜”一下地鉆入海底,睜大了眼睛去看看這艘靜止不動的船頭下面是否有那球鼻艏。
要真是那艘在海上尾隨過我們的船,我們就已經(jīng)暴露了行蹤,越想心跳越快,握著望遠鏡的手也不聽使喚地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