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用些吃食吧?”
清嵐忍不住出聲詢問。
昭仁帝撿起書的動作一頓。
“不必?!?p> 清嵐她之前就覺著昭仁帝有些瘦削,眼下也總是泛著青黑。
一月下來,終是知曉了緣由。
時常廢寢理政,長寧殿的燈火總是徹夜通明,還總讓人泡了濃茶送去,算下來一日最多也就只有兩個多時辰入寢。
飲食上更是偏執(zhí),無論因何事,一旦錯過了用膳時辰便不肯再吃,連點心湯水也不肯用。
再者如今邊關(guān)戰(zhàn)事,又日日熬晚等著急報入宮,若是捷報,便精神振奮就是一個通宵,若不然,就是氛圍沉悶得一個通宵。
書房桌案上的墨盒中,都已經(jīng)少了一大半的墨錠。
她還欲再勸。
畢竟這樣飲食無序晝夜不停,哪怕健壯如牛,也終會病倒的。
但她不敢直白地說出來,這話已然算得上是以下犯上了。
她回想著崇安的做法,試著開口。
“陛下…”
“報!”
外頭聲音一下子響起,驟然打斷了清嵐未盡的話語。
“陛下,靖州急報!”
小黃門盡力將嗓門扯大了,以便屋里的人都能聽得清楚。
昭仁帝聽聞急報已至,連忙坐正身體,手中的書冊也隨意扔到了桌案上,發(fā)出不小的碰撞聲。
“速取來?!?p>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與動作表現(xiàn)出來的完全不同。
清嵐一時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急切還是假的急切。
門外的小黃門進了來跪伏在下方,手中捧著的信件高高舉過頭頂。
清嵐走下去,從小黃門手中取過信件。
信件很厚一沓,沉甸甸得有些滯手,外面裹著的信封似乎還帶著戰(zhàn)場上的硝煙氣息,還殘存著一絲溫度,應是信使將其在懷中揣了一路。
戰(zhàn)場的急報總是帶著血腥與殺伐,連封口的油蠟都表明了當時的倉促,信封一角也微微泛了粉。
像是沾了血。
清嵐盯著那一絲淺粉,瞳仁緊縮,后牙咬的太緊,連腮幫子都微微抽搐,張開的十指也一瞬泛起冰涼。
似乎渾身也泛了冷。
沒人注意到。
索性她記得現(xiàn)在自己在做什么,也顧不得自己的奇怪,小心翼翼地將信件送到了昭仁帝面前,但那絲淺粉卻是怎么也無法忽略過去。
昭仁帝抬手自清嵐手中將信件取過去。
卻在指尖觸碰到對方掌心時停頓了一息,溫度相互傳遞。
他側(cè)過臉看向清嵐的手指,緊接著又將視線挪到了她的臉上。
他輕蹙了蹙眉。
臉色太過蒼白了,掌心也太過冰涼了。
疑惑在他心中陡生。
但也只一瞬。
隨后他便收回視線,拿過信件拆開,開始閱讀。
清嵐沒有注意到昭仁帝那一瞬的停頓,也沒有感受到那一息溫度的傳遞,甚至沒有敏銳感知到看向她的那縷視線。
她此刻全部的注意力甚至她的思想都被那一抹淺粉給占滿了。
奇怪的念頭一陣陣襲來,又偏偏都是一塊一塊的碎片,模糊地讓她無法捕捉,留下的只有沒來由的心慌,焦慮。
“顧司墨?!闭讶实坶_口道。
他已讀完了信件,正提了筆批復。
誰知卻是得不到回應。
“顧司墨?!彼俅伍_口。
連聲音都提高了一分。
底下的小黃門也朝清嵐投去了視線。
“是?!?p> 清嵐反應過來,急忙回應。
昭仁帝沉默了一息,才道:“將朕放在枕邊的盒子取來?!?p> “諾?!?p> 清嵐福了禮,卻步往寢殿去了。
清嵐不是第一回在昭仁帝跟前走神,但也才第二回,頭回是覲見那次,因著走神才會被自鳴鐘嚇了一跳。
她垮了肩,十分唾棄自己,甚至想給自己來上一拳,叫她七想八想,看見了塊血漬也能跑神到天邊去。
指尖溫度漸漸回升,掌心也跟著舒緩,渾身的不對勁也像是一瞬間消失了。
清嵐邊松快著手腳,進了內(nèi)殿。
她不是頭一次進皇帝寢殿。
因著常在昭仁帝跟前侍墨,若崇安騰不出手或是一時尋不到小的,昭仁帝或崇安便會遣了清嵐做些跑腿的小活。
入內(nèi)室取或放些什么物件也是常有的事。
但每回也不過是進到內(nèi)室桌案的距離。
東西很好找,就放在床上枕頭內(nèi)側(cè),紫色的木質(zhì)在明黃色的被褥上十分明顯,清嵐一眼就看到了。
那盒子表面也沒個刻紋圖案,簡陋得很,又十分玲瓏,輕巧得擱在褥子上,連個皺褶也沒有。
清嵐俯下身伸出手指捏住盒子提起。
盒子并沒有上鎖,甚至都未曾扣上,盒蓋又厚于底座。
因此在被提起的一瞬間,底座就脫離了蓋子,又因連著一邊的鉸鏈,便晃晃悠悠地翻下來,里頭的東西也一下子掉出來了。
那東西圓溜溜的,落下去后還在床上微弱地彈跳了兩下,就沿著床頭的縫隙一直滾落下去了。
咕?!?p> 聽聲音像是滾到床底里面去了。
清嵐都沒來得及接住,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珠子般的東西滾下去。
她一下子懵了。
恍惚間發(fā)現(xiàn)這段時間她懵的次數(shù)也過于多了些。
犯了錯不打緊,關(guān)鍵的是如何亡羊補牢。
同理,那小球掉進床底也沒關(guān)系,首要的是趕緊將它取出來。
思及此,清嵐擱下盒子,連忙跪下,挪開腳踏,側(cè)趴著向床底下看去。
果然。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
她又轉(zhuǎn)頭去找了明珠借光。
明珠光芒悠悠,照亮了床底,到底是皇帝的龍床,連床底下也沒個灰塵。
而最里頭的角落里,小球折著明珠的光,泛出淺淺的金色。
清嵐將明珠尋了個恰當?shù)奈恢梅帕耍闩恐鶅?nèi)爬了幾分,伸手夠那顆小球。
小球的位置還有些里,清嵐費了不少勁,往里爬了不少,幾乎上半身都進了床底了,才勉強夠到小球。
甚至因著高度不夠,頭頂總是容易撞上床底板,發(fā)出砰砰的聲響。
伴隨著的還有清嵐時不時的悶哼。
小球并不大,比明珠小上許多,攥在清嵐掌心如同握了顆鵪鶉蛋。
表面也不是溜圓溜圓,上手了就有些硌,像是在外層刻了紋路,球體冰冰涼涼的,顛起來也還算有些份量,怪不得極容易從小木盒中調(diào)出來。
握住小球,清嵐心中一松。
亡羊終補牢,可趕緊回書房復命吧,耽擱得夠久了。
她慢慢地向后移動,試圖將身體從床底下挪出來。
一切進展地似乎都十分順利。
“咔…”
一聲輕響。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問題。
清嵐繼續(xù)挪了挪,卻發(fā)現(xiàn)徒勞無功。
血色一下涌到臉上,手心似乎開始出汗,攥在掌中的小球也感染了她的溫度,漸漸不那么冰涼。
她換了個姿勢挪動,左右動作,甚至試圖往里頭進去些,可偏偏就是紋絲不動,進退兩難。
自己,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