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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抬腳跨出天寧殿的大門,心中激蕩,神識恍惚,一個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哎呦驚呼,往前傾出!
索性曹四在殿外,眼明手快,身子掠動,過去將他扶住了,“周大人,你小心呀。”
“多謝公公!”周成感激道。
劉玄起身走到了窗戶后,透過輕紗,看著周成模糊的身影走下殿去!
眼睛微微的瞇了起來,暗道:“宗親勛貴是個禍端,你們這種官僚大地主又何嘗不是?”
眸子里,藏著冷意!
輕輕的哼了一聲,又坐了回去。
往御座上一靠,眼睛閉了起來,不知道在想什么。
“朕與你剛才的談話,可以告訴高潔,但是不能透露給第四人?!?p> 周成的腦海里,回蕩著皇帝的叮囑。
他收斂心神,回到內(nèi)閣。往神色愁云暗淡的高潔望去,心里急切,先把談話說給他聽,讓他安心!
——今上是英明神武的!
——是要重用我們清流的呀!
可是,內(nèi)閣里人多眼雜,他不好在這里說,只能壓抑著!
熬啊熬,終于等到了申時正。
下班了!
周成迫不及待的湊到了高潔的身邊,低聲的說道:“去我那里,有事要說。”
高潔狐疑。
兩人伴行,出了宮門。
家人已遣車馬來。
周成拉著高潔的手,進了馬車?yán)铩?p> 坐定。
高潔:“什么事,神秘兮兮的?”
周成搖搖頭,“到家了再說?!卑言挷黹_,閑聊起來。
周成家在外城西南角右泰門內(nèi)不遠(yuǎn),一座小院子,三棟屋,九間房。買時花了四百余兩。
到了家,進院。
北屋有東中西三間房。
中為會客,東做書房,西做臥房。
書房又往后凸了一個小間,長寬近丈。
此方丈之室,至為簡單。
地上鋪著席。
席上設(shè)蒲團。
有一矮幾。
矮幾上,有銅香爐一座,茶具一套。
北墻上掛著一幅字:“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p> 這是儒門經(jīng)典中庸上的一段話。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個方丈室,是周成用來“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之所!
兩人在外脫了鞋,步入方丈室,蒲團上坐定,妾與婢奉了茶進來。
周成:“這里不用伺候,出去把門都關(guān)好,不要來打擾?!?p> 那妾頗有姿色,應(yīng)聲道是,與婢女一道出,帶上方丈室的門、書房門。
“謀于密室?”妾,腳下微微一頓,神色閃過猶疑。
——
太陽緩緩的西墜。
半個身子,已經(jīng)藏到了鳳啼山后面。
大炎國極西之地,敬德路巡撫衙門的大堂里,亂哄哄的一團。
撫臺馮紹高座著,皺著眉,看著堂下坐著的二十多個皇族宗親。
“今天你不給錢糧,我們就不走了!”一人火氣很大,沖著馮紹大聲道!
“對!”一個奉國中尉跟腔道:“拖欠!拖欠!拖欠!月月拖欠,年年拖欠!你都拖欠我多少啦?!”
只見他左手上拽著幾張紙,一邊情緒激動的質(zhì)問,一邊憤怒的揮舞著,“按照祖制,我的爵祿一年該有200石(兩)!可你衙門才發(fā)多少?都十幾年啦,一年就發(fā)60石!剩下的140石你打算什么時候發(fā)?今年說明年,明年說后年,一直都沒補發(fā)!拖欠到今年,都有一千七百多石啦!今年你們更厲害啦,只想給20兩,20兩夠干什么?現(xiàn)在一升糧都24文了!你要餓死我一家人嗎!”
群情激憤!
紛紛怒指馮紹,喝罵不停!
馮紹鐵著臉,忽然一起驚堂木,狠狠的拍下:“都給我閉嘴!”
眾人大驚,禁住了聲。
馮紹盯向剛才那人,質(zhì)問:“20兩怎么就不能活了?一升糧24文,能買800多升!從現(xiàn)在到秋收,也就一百天了,至少能養(yǎng)七八個人!你家有幾個人?”
那人不懼,頂?shù)溃骸澳銊e和我說這些!我就問你,我那一千七百多石什么時候給!”
馮紹呵斥:“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大災(zāi)呀!你到這里來鬧,你要干什么?皇上都免賦算了,朝廷都免田稅了,親王郡王們也都遵從朝廷旨意了!你們來鬧,你們想干什么?造反嗎?”瞪著對方,似在威脅!
一切富貴,皆出于皇帝。
皇帝旨意,必需遵從。
不遵從,就是大逆不道!
可以把你的爵位給擼了!
爵位擼掉,那么由爵位而帶來的富貴,也就沒有了。
所以,朝廷定下維穩(wěn)安民的國策,旨意發(fā)往各地,親郡王等不敢不遵。
即便利益受損了,心底腹誹。
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
一季的利益受損,和終身的、子子孫孫的利益受損,這筆賬是很容易算的。
那人被嚇住了,說道:“你、你別誣陷好人!我從沒要造反!”
——
丁家堡的眾犯人,重又被提到刑場。
張瑞監(jiān)斬。
仍舊有數(shù)百百姓出城觀看。
“斬!”令簽扔下!
劊子手只三人,各有三名助手。
犯人跪著。
兩名助手在后,挾制著他的手臂。
一人在前,抓拉著他的頭發(fā)。
劊子手在旁,手里握著鬼頭刀。左手里吐可口唾沫,雙手緊握,吸一口氣,把刀緩緩的舉了起來!
眾人的目光,不由的往那高舉向天的、煞氣騰騰的刀看去!
“刀下留人!~”
忽然,一個聲音炸雷似的,從官道上傳來!
眾人都吃了一驚!
張瑞站起身,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官道上,五匹健馬疾奔而來,一屁馬上一團黃色身影,另外四匹上面是褐色的身影。
來了五個僧人!
張瑜臉色微變!
健馬急來不止,百姓驚呼,讓來道路,馬疾馳到刑臺前,僧人提韁勒馬,往張瑜看去。
行刑臺上,丁伯乾等人往黃衣僧人看去,喜出望外,叫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來救我們啦?!”
張瑜心驚,拱手問道:“請問大師法名?”
那黃衣僧人看起來五十許,坐在馬上,也不下馬回禮,說道:“貧僧蓮花禪寺釋覺。”
“釋覺大師,”張瑜行了一禮,問道:“不知大師前來,有何賜教?”
釋覺把馬鞭一指丁伯乾等人,說道:“他們是貧僧的不肖弟子、釋門中人,你不能殺?!?p> 張瑜:“本官是奉了朝廷的旨意?!?p> 釋覺搖搖頭:“那是朝廷疏忽了。按制,我釋門中人犯法,由我教法懲處!朝廷若要問罪,也得先告我大教主,除了他們的釋門名籍?!?p> 張瑜沉默了。
釋覺道:“現(xiàn)在,請放了他們!貧僧要帶他們回寺,接受教法的懲處!”
張瑜知道,一旦放了他們離開,釋門包庇,他們就逃出生天了。
但,制度橫亙在前,他又能如何?
“他們是釋門中人?”張瑜,“他們已被抓很多天了,怎么從沒提及?并且他們也從沒報官府,更改戶籍?!?p> 釋覺道:“這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興許是他們忘記了。至于官府為什么沒有更改戶籍,也是他們報了,衙門里疏忽了呢?!?p> 張瑜又沉默了會兒。
“大師說他們是釋門中人,有什么證據(jù)?”
釋覺微微笑,“貧僧帶了他們的度牒來。他們在寺中時拜的是貧僧座下,度牒留在我處了?!闭f著,身子微躬,左手從掛在馬鞍上的褡褳里取出一個布包,隨手一甩,布包飛過空中,落到了張瑜面前的桌上。
張瑜伸手把布包解開,里面果然有幾分度牒。
看起來也是年代久遠(yuǎn)的樣子。
但是,他很清楚,這度牒,十有仈玖是假的。
“怎么樣,可以放人了吧?”釋覺道。
張瑜愣愣的看著度牒,又沉默了一會兒。緩緩的抬起頭。
“不行。我還是不能讓你帶走他們?!睆堣さ溃氨竟俳拥降某⒅家?,是將他們問斬!如果把他們交給大師,本官就抗了朝廷的旨意了。抗旨不尊這樣的事,本官可不敢做!他們既然是釋門中人,朝廷有所疏漏,本官會把他們押回監(jiān)牢,再上奏朝廷稟明情況的?!?p> 這回輪到釋覺沉默了。
他的心里大罵:“這小小縣令,可真是一頭倔驢!”
圣教、玄教、釋教,三教名籍在禮部都有記錄。
若是上奏朝廷,那么,丁伯乾等人的釋門身份,是否為真,就會真相大白!
釋覺沒想到張瑞這么難纏。
這也是他鮮少與官僚打交道的緣故。
心里喟嘆一聲,點點頭,對張瑞說道:“好,那就依你?!?p> 雖然沒能把丁伯乾等人救走,但總算是暫時保下了他們的性命。
“將丁伯乾等五人收監(jiān)!”張瑞發(fā)號施令,“其余人等立即處斬!”
丁伯乾等人,本見來了救星,喜出望外。聽了這命令,又驚又怒,卻沒奈何。
五人被押下了行刑臺。
他們的妻妾子女又哭又鬧。
張瑞望向釋覺,“他們不是釋門中人吧?”
釋覺搖搖頭。
臺上,劊子手把刀舉起,唰的落下,一顆顆人頭滾落。
“阿彌陀佛?!贬層X雙手合十,對著臺上,頷首低眉,嘴唇微微翕動,無聲的念經(jīng)超度。
當(dāng)天深夜。
平鳳縣城北忽然起了大火!
張瑞熟睡中驚醒,急忙帶人前去滅火!
有五個黑衣人,闖進了縣衙監(jiān)牢,把丁伯乾等五人救走了,順手,把王將等六人,也給救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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