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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盡人事頎長

第三章 夏甲

荷盡人事頎長 秋天的潭水 1944 2021-01-13 19:09:50

  一

  我一直等著姚夭的回信,一等就是五年。五年了,很多事情已經(jīng)改變。但慶幸沒有面目全非。

  我是新婚的女人,丈夫和我是校友,外表高大,思想簡單,給我最充實的安全和寵愛。關(guān)于我的丈夫,姚夭是不陌生的,我在寫給她的信中曾提到,雖然當時他只是我的男朋友。

  我和姚夭曾說好要一起幸福,但現(xiàn)在看來,一起的事情總是太難實現(xiàn)。五年了,我不停地給她的學校、家里以及一切可能的地址寄信,但都沒有回音。

  我越來越感覺姚夭出事了。她是一個遇到事情會離開或者選擇一個人默默承受的人,正如外表柔弱、內(nèi)心堅定的水瓶座。

  這是姚夭寫在高中語文課本上的文字。我知道她寫的其實是自己。

  我很早就注意姚夭了。那時我們在同一所高中念書,她是班里最沉靜的學生。但是每次語文月考,或者平時的作文訓練,被老師作為范文在全班甚至全校朗讀的都是她的文字。

  當語文老師在講臺上聲情并茂地讀著姚夭的文章,并不時對她報以贊許和驚嘆的眼神時,我看到姚夭一臉漠然,仿佛正在發(fā)生的事情與她無關(guān)。

  二

  然而姚夭并不是任何時候都無動于衷。

  小小的城鎮(zhèn)一直傳播著關(guān)于姚夭的各種流言:她父親莫名的死,她的來歷不明的母親,以及她私生女的身份。這些流言甚至在純潔的校園也會泛濫成災(zāi)。

  面對同學異樣的眼光和幸災(zāi)樂禍的低語,姚夭的臉總會在瞬間脹得通紅,眼神里滿是憤怒、不解和無助,但是她始終不發(fā)一言,在離開教室消失一段時間后,悄悄回來。

  后來情況發(fā)生了變化。

  自從有了我,姚夭再也不必躲起來獨自哭泣,我會一直陪著她,陪她去學校的操場吹風。

  數(shù)年過去,我已不在高中的年紀,但我仍可以清晰記起一幅圖畫:姚夭站在操場高高的站臺上,風從四面八方而來,姚夭的長裙飄起來,與此同時,她閉起了眼睛,我聽見姚夭說,帶我飛吧,帶我飛吧。至今我還固執(zhí)地認為姚夭當日在風中所說的話是一個神秘的預(yù)言,它暗示著姚夭的某種命運。

  三

  五年過后,我沒有等到姚夭,卻等來一個陌生的男子。

  他的名字叫水知。

  水知生得如他的名字般清雅,只是額頭已有細密的皺紋,顯示出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滄桑。

  他見到我沒有絲毫的拘束和陌生,開門后,他輕輕地閃進來,叫了一聲夏甲,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們都在尋找同一個人,而這個人,我們一直深深愛著。

  水知坐在我面前,焦急而無助的樣子,然而他的聲音清晰有力,不露一點破綻。

  我想這是一個能夠擔當?shù)哪腥?,這樣的男人,姚夭怎么舍得丟下呢。

  水知省去了很多故事,比如他與姚夭的無端分手,比如他怎樣找到我。

  我最終聽到了姚夭的故事,卻是從她的未婚夫這里。

  水知突然站起來,走到窗前,說,我不是故意的,姚夭一定很苦,所以離開。

  有一瞬間,我真想走過去安慰這個純凈的男人,但忍住了。我想這一路走來,水知的心應(yīng)該變得足夠強大了吧。而后面的路一定更加難走。

  我留水知多坐一會,他執(zhí)意要走,等到送他出了門,他猛地回過頭問我,夏甲,你說,姚夭最喜歡的地方是哪里?

  我想了一下,告訴他,一個村莊。

  四

  高中的時候,姚夭告訴我,她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和父親住在他的村莊里,與世隔絕。

  我很難理解姚夭的這種情感。因為我的父親是一個粗俗的商人,常年在外,與我沒有任何溝通。姚夭曾不止一次向我描述她父親的村莊,那是我聽過的世上最和諧安謐的村莊。村莊天然地被高大俊朗的樹木簇擁,村莊里大多數(shù)男人都會一手絕好的木工活,據(jù)說姚夭的父親便是當?shù)刈钣忻哪窘?。那些木匠整天修理樹木,他們的妻子則負責在砍樹的地方植下纖細的樹苗。

  所謂牛郎織女經(jīng)歷的日子,我想也不過如此吧。

  村莊最大的特色是荷塘。沒有人知道它們的來歷,然而它們卻能依著自然的時序,年年開花,季季生蓮。

  姚夭在高中那段迷亂的日子里總是懷著無限溫柔的情感回憶起那片荷塘。回憶荷塘的時候,她的父親早已不在人世。所以我想,她回憶和想念的與其說是荷塘,不如說是她的父親。那個在她的世界里如影隨形的男子。

  五

  我確信水知對我講的故事是真實的,但懷疑它的完整性。整個故事里,水知只三言兩語便繞開了那個令姚夭懷孕的男人離郁,而在講到經(jīng)年時,水知的語速竟然明顯加快,而且談到經(jīng)年這個名字時,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種落入命運的絕望和無奈。

  總之,水知在講述故事的過程中,宛若一個自我主義的導演,拉長了某些他喜歡的場面,而省去了很多必要但不被他欣賞的情節(jié)。

  我理解。一個男人如果清楚以后可能要靠著與所愛的女人一起的回憶和故事而活,那么他理應(yīng)把那個故事闡釋得唯美一點。

  但是,我到底聽到了那個致命的名字。經(jīng)年。女人的直覺告訴我,姚夭的出走與這個男人有極大的關(guān)聯(lián)。而且他們之間應(yīng)該有著一段深刻的愛戀,這種愛戀甚至超越了姚夭對于水知的感情。

  我感覺出這一點的時候,水知正要離開,他已經(jīng)走出房門好遠,卻突然回頭問我,你覺得姚夭最喜歡的地方是哪里?

  我給了他答案,然后他滿意而輕快地走了。

  看著水知的背影,我突然覺得很難過,為這個世間難以捉摸的感情,以及同樣難以捉摸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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