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命名
范木頭手里拿著小砍刀，削著嫩竹皮，不時(shí)向院門口瞭望。范碗去了已經(jīng)四個(gè)時(shí)辰了，至今未歸，他心中忐忑不安，一貫錢一番紙，兒子不會(huì)被當(dāng)訛錢的給送官府了吧。他不禁看向院子里李霖。
李霖在院子角落，氣定神閑的給小黑馬喂干草，一臉淡定。
臨近黃昏時(shí)，范碗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范木頭騰的站起身來，沖了過去，“阿碗，你可回來了？那紙賣了多少錢？”
李霖的目光也望向范碗。
范碗神色愉悅，紅紅的臉膛泛著一絲光亮，“阿爺，李郎君，那番紙真的賣了一貫錢！”
“什么？？！”范木頭驚叫一聲。
李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嘴角微微上揚(yáng)。
范碗趕緊將賣紙的過程告知二人。他到了東山書坊后，好不容易見到掌柜，將李霖試寫的紙拿出，掌柜看后，痛快的拿出一貫錢，買了他一番紙。
范木頭哦哦的回應(yīng)著，又想起什么，“那你為什么這么晚才回來？”
“東山書坊的掌柜非得要請我去食肆吃飯，我合計(jì)不吃白不吃，就去了。我吃了掌柜三大盤羊肉，一整只雞。他不停問我新竹宣的來歷，我都按照李郎君所教，說是故人托賣，別的問什么，都說不知道。”
李霖不禁暗笑，這范碗倒是小孩貪吃的心性。那東山書坊的掌柜看出新竹宣的價(jià)值，想要套話卻未得逞。
范碗把懷中背囊解下，取出一貫開元通寶銅錢，遞給李霖，“李郎君，這回咱們有了本錢，要繼續(xù)造新竹宣嗎？”
李霖沒有去接錢，“阿碗，接下來，你和你阿爺休息幾日，我要出一趟門，大概七八日回來。這期間，如果有人來詢問新竹宣之事，無論對(duì)方拋出什么條件，你們切記莫去理睬他們。一切等我回來自有安排。這一貫錢，你請一個(gè)好郎中回家，給你阿娘好好治治病。”
范碗抱著那袋銅錢，眼圈紅了，“李郎君，你要早點(diǎn)回來?！?p> 李霖用防水的油紙包裹好，一番新竹宣，背在身后，與范木頭父子告別后，騎著小黑，快馬加鞭，趕回了凌云山。
...
凌云寺主持禪房內(nèi)。
海通禪師臉色蒼白，眼中還帶著好些血絲，嘴唇因長期干燥而裂出了口子，人明顯老了許多。這些日子他為了籌集開鑿大佛的錢，幾乎耗盡了心力。
李霖將自范家?guī)Щ啬欠垼槌鲆粡堜佋诤ＭǘU師的面前。
“大師，您看看這紙如何？”
海通禪師瘦黃的、露出青筋的手捻起宣紙，借著射入房內(nèi)的幾縷陽光，仔細(xì)端詳。
紙面在陽關(guān)的映射下，顯得更加潔白無瑕，透光度極高。
“光滑細(xì)膩，潔白通透，紙面均勻，外觀來看是少見的上品佳紙。這便是你口中說的，新改良的夾江竹宣？”
“不錯(cuò)，李某聽聞大師博通書畫，斗膽請大師在這竹宣上作畫一幅？試試這紙的涵度?！?p> 海通點(diǎn)了點(diǎn)頭，忽然閉上了雙眼，整個(gè)人入定般，不再理會(huì)李霖。
李霖心想，高人作畫，果然都與眾不同。
他輕輕的退出了海通的禪房，未走幾步，身后傳來一陣疾風(fēng)，他剛要躲開，一股熟悉的淡淡桂花香味傳來，他心神一陣蕩漾。
他沒有躲閃，一雙靈巧嬌小的手立刻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雙手覆上那雙小手，“阿暖，多大了，還這么胡鬧?！?p> 那雙手驀然抽回，李霖回身一看，趙暖微撅著嘴出現(xiàn)在他身后，“你背后長了眼睛嗎？怎么猜出是我的？”
李霖含笑不語，眼神不經(jīng)意間掃過趙暖腰間佩戴的香囊，那里面的干桂花，是桂廬獨(dú)有的玉丹桂樹的花瓣所制。
“臭阿霖，你怎么在夾江呆了一個(gè)月這么久，還不讓我去找你?！?p> 李霖輕笑道：“為了幫開鑿大佛開辟一條長久的財(cái)源?！?p> 趙暖來了興致，急急問道：“怎么樣？有辦法了嗎？海通大師，這些日子都愁壞了。”
“已經(jīng)有了眉目。明日我還要出一趟門。”
“還要出門，這回你得帶著我。”
“你不能去，阿遠(yuǎn)隨我去便可，你要幫我在這里照顧海通大師?！?p> 趙暖躊躇一會(huì)兒，才勉強(qiáng)答應(yīng)不去。
...
隔日清晨，天還沒亮，李霖來到海通房門前。
房門虛掩著，李霖敲了兩下門，無人應(yīng)答。輕輕推開房門。
迎面正對(duì)房門，高高掛起了一幅畫作，畫中一座法相莊嚴(yán)的彌勒佛坐像，聳立于三江匯流處，慈眼視眾生萬象。畫像正下方，是閉目打坐的海通大師。
李霖邁入房內(nèi)，未等開口，朝陽的第一縷陽光順著推開的房門射入，正好打在彌勒佛坐像的頭像上，頃刻間，彌勒佛爺頭上光芒萬丈，如下凡一般栩栩如生。
李霖被此等景象震驚，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心中默念佛號(hào)。
“李施主嗎？”海通驀然睜開雙目，一束精光射出。
李霖忙答道：“見過大師，大師的畫功出神入化，李某一剎那竟以為佛祖降世。”
海通微微一笑，“這新宣紙非常的好！畫中的佛祖甚是逼真?！?p> 李霖見時(shí)機(jī)成熟，說道：“大師開鑿大佛乃是千年一遇的大功德，只是大佛修成為一朝一夕，需要巨大長期的錢財(cái)支撐。李某得大師救命之恩，無以為報(bào)，這些日子李某在夾江閉門造紙，造成這新竹宣，就是為了能夠通過此俗物長久換的金錢，保障大佛的順利開鑿?！?p> 海通身子微微一震，渾濁的眼珠閃出一絲光亮，站起身來，顫抖的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李施主若能玉成此事，才是大功德一件。”。
李霖雙手放在胸前，深施一禮，“請大師為新竹宣賜名?！?p> 海通微微沉吟，鄭重說道：“此紙創(chuàng)造出來，緣起為凌云山大佛籌錢之事，便喚做凌云紙吧。”
凌云紙此次得名。誰能想到，海通禪師此時(shí)輕聲說出的三個(gè)字，日后竟成了萬千讀書人夢寐以求、爭先珍藏的寶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