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不寧后的睡眠,往往是脆弱的。提心吊膽的驚醒,又總是突如其來。
漫漫長夜,從未如此漫長;生死煎熬之間,恍若萬年。
驚醒后的柯玄魚、駱老爺子,同林封玉一起,三個人輪番值守,也不知有沒有保護(hù)到鐘靈兒與安弱水安然入睡。
帳篷之外的陰森大風(fēng),一刻不停地掛著,呼嘯不絕,傳入三人耳中,就像是索魂咒語一般,聽得人心肝膽顫,心神越發(fā)難安。
好在……
黑夜終將成為過去,陽光將會重新普照大地山河。
當(dāng)東方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到戈壁黃沙的西域大地,來莫高窟的旅行者已經(jīng)人山人海。
興致勃勃的旅行者們,遠(yuǎn)眺到同三危山遙相呼應(yīng)的紅日朝霞,歡呼雀躍,發(fā)出連連驚嘆,絲毫不知昨天晚上的異常情況……
而位于三危山,經(jīng)歷昨晚一夜生死煎熬的幾人,緩緩地醒了過來。
疲憊地睜開血絲彌漫的鳳眼,起身走出帳篷,鐘靈兒與安弱水雙雙迎著東方日光的方向,淚光閃爍,心中不禁升起重獲新生的觸動。
止住眼中的淚水,二女將飽含感激的目光看向眼前的柯玄魚與駱老爺子,真誠地感謝道:
“謝謝你們……”
柯玄魚與駱老爺子皆是微微搖了搖頭作為回應(yīng),并未言語。
林封玉是一行人中最先醒來的,在東方魚肚白之即,就走出了帳篷,四處勘察起外面的情況來,此刻并未和其余人在一起。
實際上,自從昨晚上一窺帳篷之外的恐怖畫面之后,林封玉就再也無法安睡。
在林封玉心中,疑惑與擔(dān)憂從未減輕分毫……甚至,有一種越來越不好的預(yù)感始終揮之不去……
只是林封玉知道,現(xiàn)在這種時候,是萬萬不能讓大家剛剛萌生起來的希望再度熄滅的。
因為,人在遇到巨大困境的時候,希望,是唯一能照亮前路的明燈……
昨晚見到的一切,就止于自己心中,讓自己一個人承受吧!
依舊是三危山之巔,眼中神色深沉的林封玉眺望西方無垠的大漠。
告別了昨夜詭異的荒漠,大漠再度回歸了往日的蒼茫。
但,昨夜仿若穿越生死的經(jīng)歷,卻是深深刻畫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仿若刀刻腦海,歷歷在目。
尤其是,那輪血月中想要生長出來的東西,究竟會是什么……
“弱水,你怎么這么早醒來了呢?昨晚沒有休息好吧?今天早上可以多休息休息,才能儲備好體力。待會兒咱們還要騎駱駝到十里外的中轉(zhuǎn)站呢?!?p> 聽見身后傳來腳踏黃沙,似急似緩的腳步聲,還以為是鐘靈兒的林封玉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并不是鐘靈兒,正緩步走來的,是面色仍顯疲態(tài)的安弱水。
“沒事,謝謝你們昨晚輪流值夜,說來最應(yīng)該休息的是你們?nèi)齻€,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還是在擔(dān)心吧?”
往日言語平靜冷淡的安弱水,難得柔聲相問。
“對了,祝賀你和靈兒有情人終成眷屬!昨晚情況緊急,都忘了恭喜你和靈兒了?!?p> 安弱水走到林封玉身旁,用穿著紫星低跟鞋的腳尖無序地?fù)芘_下的黃沙,一邊微笑淺淺地祝賀道。
林封玉側(cè)過身,看向一步之遙的安弱水,眼神清澈無比,面含微笑、靜靜地開口邀請道:
“弱水,謝謝你的祝福了!我和靈兒走到這一步也算是水到渠成的。我們打算在半年后,舉辦一場小型的婚禮,只邀請至親好友到場,希望你一定來!”
身旁的安弱水撥弄著黃沙的腳尖停頓了下來,側(cè)過風(fēng)華絕代的臉,望著林封玉普通卻菱角分明的臉龐,突然嫣然一笑,如春風(fēng)化冰,嫵媚動人。
“那是當(dāng)然!”
輕聲一語,面似輕松,眼中卻分明似有淚光。
安若水隨即轉(zhuǎn)身,緩步邁向帳篷的方向,空氣中只留下剛剛清冷的聲音傳入林封玉耳中。
只是,任誰都聽得出,她的話語之間,飽含的綿綿幽怨……
“弱水,你天生麗質(zhì),前程似錦,這又是何苦呢?”
林封玉嘆息一聲,話語伴隨著早晨的微風(fēng),飄入到背離而去的安若水耳中。
“你知道的,靈兒在我心中的地位無可替代,我也絕不會越雷池一步,不會做對不起靈兒的事……”
說話間,林封玉停頓了一下,似乎懷疑自己言語方式的對錯,繼續(xù)說道:
“弱水,你……值得更好的選擇的。玄魚,同你都是人中龍鳳,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是絕佳般配,為什么你們兩個人,對對方都不愿意嘗試再進(jìn)一步呢?”
聽到身后傳來林封玉的這番話,安弱水頭也沒回,只是似有幾分倔強(qiáng)地輕聲道:
“如果在靈兒之前遇到我,我們是否也可以水到渠成?”
只留下身后,搖頭嘆息的林封玉……
“何苦如此……”
…………
“哎,哎,哎……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呀。世間最甜也是情,世上最苦亦是情。一情字,自古以來都是多情消得人憔悴,卻又衣帶漸寬終不悔。這中間是什么原理呢?”
等安弱水回到帳篷后,不遠(yuǎn)處傳來柯玄魚貌似多愁善感的嘆息。
“我說林封玉,咱哥倆打小一起長大,從來沒有看見你練過泡妞的本事。一來不像我能花言巧語舌綻蓮花,二來長相也不如本少爺豐神如玉,除了智商心性超越常人之外,幾乎是別無他長。怎么會在無聲無息中,捕獲了這兩大絕世美人的芳心呢?”
柯玄魚走到林封玉身前,圍著林封玉轉(zhuǎn)了一圈,好似第一次認(rèn)識對方一樣,煞有介事地上下來回打量起來,還一邊評頭品足。
“走開,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你這話可千萬別讓靈兒聽到了,不然我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給兄弟我說句實話,安弱水算得上是傾城傾國,難道你真就沒有一點兒想法?”林封玉故意話鋒一轉(zhuǎn),看向柯玄魚說道。
“封玉,你知道我認(rèn)真的時候,對你是絕對不會說虛假的話的。實話實說吧,我雖然放蕩不羈,談過好多次戀愛,憑借這幅好皮囊也算得上是撩妹高手,卻全都是出于兩情相悅,從不勉強(qiáng)的?!?p> 柯玄魚先是打了個哈哈,而后面色一肅,用嚴(yán)肅的口吻繼續(xù)說道:
“弱水確實漂亮,但我對其并沒有心動的感覺。對她的好感頂多算得上是對美好之物的欣賞罷了。勉強(qiáng)追求只會互相傷害。如果不是因為你和靈兒,這次大漠之行,我還真沒想過和她同行呢?!?p> 說道此處,柯玄魚似乎欲言又止。
“何況,她老是一副冷若冰霜、若即若離、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大學(xué)時候我就知道不是我的菜了,不然你以為我還會等到現(xiàn)在?”
柯玄魚放下搭在林封玉肩頭的左手,帶有幾分不容拒絕的意思,繼續(xù)說道:
“從今以后,撮合我和她的事,休要再提!”
見到柯玄魚如此鄭重其事,林封玉心中暗嘆一聲,兩人怕是徹底沒戲了,轉(zhuǎn)而向好友求教道:
“好吧,我以后就再也不提了。你主意多、經(jīng)驗豐富,那你看我要如何才能讓她徹底斷了念頭?這樣對大家都好……”
柯玄魚雖然外表看上去有幾分玩世不恭的樣子,但好歹也是本性純良,給好哥們兒林封玉出謀劃策起來:
“這個嘛,讓我好好想想……以我的經(jīng)驗看來……”
…………
“兩位公子哥,雖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不過你們倆現(xiàn)在也得趕緊來幫忙收拾收拾帳篷了,太晚了耽擱了行程的話,昨晚的嚇人情況哪個曉得還會不會再來哦?!?p> 駱老爺子粗糙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有幾分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次之后,我也不打算再干這一行了。也到了含飴弄孫的退休年齡了,早早出發(fā),早早回家。你們都還不懂,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生活最美的滋味啊?!?p> 經(jīng)過昨夜的‘同生共死’,駱老頭同眾人的話語明顯更熟絡(luò)親近了一些,一邊收拾行李一遍同眾人談起人生經(jīng)驗、開起玩笑來。
等一行人收拾好行李,騎上駱駝,向著十里之外的目的地進(jìn)發(fā)時,正好是上午八點。
太陽下,沙漠已經(jīng)漸漸褪去了夜晚的寒意,氣溫快速升高,進(jìn)而漸漸燥熱難耐。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天的氣溫格外的炎熱。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生物都是不斷適應(yīng)環(huán)境變化才能不斷進(jìn)化生存下來的。
自然,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也是相當(dāng)嚴(yán)重的,往往塑造了一個人的性格,無論是好是壞,無可避免……
最常見的情況是,人的心情,是很容易受外部環(huán)境的影響的。就像現(xiàn)在在烈日的炙烤下,心中逐漸升起焦躁之情的幾人。
事物的影響,往往又是相互交織不可分離的,甚是奇妙。就像焦躁的內(nèi)心又作用于外部環(huán)境,讓本就高溫難耐的沙漠戈壁火上澆油,愈發(fā)炎熱……
好在,一行人在前一段行程,過玉門關(guān)的時候,水袋水壺都裝取了大量涼爽的飲用水,此時一口飲下,多少撫平了些許內(nèi)心的焦躁。
沙漠之舟一路駝鈴聲聲,汗滴滾滾不待入土即化氣。
…………
“駱爺爺,您怎么讓駱駝停下來啦?您老不是還趕著回家陪老婆孫兒嗎?咦,好像不對哦!我明明記得先前路過過這兒的,怎么又回到這里了?”
炙熱的沙漠天氣曬得幾人焉兮兮的,鐘靈兒有氣無力地說道。
聽到鐘靈兒的疑問,柯玄魚疲憊的眼神像是受到刺激般迅速恢復(fù)神采,隨后指著不遠(yuǎn)處半截埋入黃沙的水壺說道:
“咦,就是,我也記得我們路過過這兒???,這兒還有封玉扔掉的漏水的水壺。況且……我們已經(jīng)行進(jìn)了半天,看太陽位置都中午了,怎么感覺離三危山的距離還是這么近呢?……還有,今日的鬼太陽,怎么還夾雜著一絲絲的黑色呢?不對勁不對勁……”
柯玄魚抬頭眺望不遠(yuǎn)處的三危山與頭頂?shù)牧胰眨@訝地發(fā)現(xiàn)墨鏡后的烈日之中竟然有幾道粗大的黑線!說話間一邊著急地摸索背包上的指南針,一邊不停自言自語。
“玄魚,你不用找指南針了,我已經(jīng)看過了?,F(xiàn)在,指南針的狀況……同昨夜……一模一樣?!绷址庥褚话褜⑹种械闹改厢樔拥近S沙之上,翻身下駱駝,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峻。
林封玉心中嘆息一聲:該來的,終將會來么?
而后邁步走向前方的老爺子,問道:
“老爺子,您是不是早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
“哎,林公子,如果老夫眼力尚在的話,我們已經(jīng)是第三次經(jīng)過這個地方了。第二次經(jīng)過這里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異常。只是不想讓大家分心,想憑借多年的大漠經(jīng)驗,看能不能為大家找出一條生路罷了?!?p> 駱老爺子翻下駱駝,雙手捧了一捧黃沙,舉向太陽,背對著幾人,緩緩說道。
“本來,想著憑借自己多年的經(jīng)驗,或許能帶著大家走出這片詭異之地,現(xiàn)在看來是我自視甚高了。眼下,面對這鬼打墻一般的離奇,我已無計可施,我這一生行走在大漠之間,其實早就看淡了生死,只是可惜了你們幾個娃娃啊!多好的孩子,正值青春年少,芳華楚楚,天可憐見!天可憐見吶!”
駱老爺子回過頭看向幾人,滿臉疲態(tài),似有幾分歉意,雙眼中隱有淚光。跪在黃沙中的雙膝深深下陷,本就花白的胡須似乎在頃刻之間白了大半。
聽得駱老爺子絕望的話,林封玉暗道一聲糟糕,身后三人臉色瞬間煞白,陷入死寂般的寂靜。
耳中,只剩下心臟“咚…咚…”的急促跳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