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相惜
第六節(jié)相惜
存了十幾萬年的酒液勁力可想而知，韶光上神本就不勝酒力，只抿了小半盞，原本一直蒼白的面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倒襯的眉目如畫，越發(fā)的清俊儒雅。
韶光上神放下玉盞，撩袍坐在榻邊的蒲團上，略略的歪靠在榻邊軟枕之上，一只手肘支在榻幾上扶著額角，微低著頭，另一只手放在膝上，摩挲著壓袍的一只小小的玉葫蘆，繼續(xù)說道“我暗暗的觀察了一下，這許多年初晴所查之書看起來龐雜無序，但多圍繞怪談野聞離奇詭軼之事打轉。似乎在調查什么。”
青華帝君垂眼看著韶光上神坐在腳邊，一瞬間竟恍惚是那個小小孩童，一身青色衣袍，小小的手臂因著仙力沖擊略有些腫漲，皮膚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見，剛剛練功化除仙力痛的淚珠還掛在眼角，此時蜷縮著偎在自己腿邊，一手撰著自己的袍邊，一手偷偷去夠桌上的酒盞，不覺伸出手來欲在他頭上揉上兩下。
手伸到半截頓了一下，眼前的孩童消失了，青華手指彎了兩下又默默的收了回來，無聲的哼笑了一下。自嘲的翹了一邊的嘴角，曾幾何時自己的內(nèi)心開始出現(xiàn)這些柔軟的東西了，天父盤古把六界之主的位置傳給自己的時候不就是看中自己七情全無六親不認的個性嗎？自凡界情劫返回東皇太蒼宮來后，失去的除了十之八九的仙力，竟然還有堅如磐石的心性意志，這是天道的懲罰嗎。青華帝君微不可查的甩了一下頭，眼里閃過一絲厲芒，將方才那一點脆弱拋之無蹤。一瞬間又恢復了那個殺伐果斷的帝君。
收拾起不值一提的軟弱心性，青華帝君抬眼看看了自己內(nèi)室東墻，東皇太蒼宮中所藏典籍密史當然不都在藏書閣中，問心齋本身就像是一座大書房，但外邊明面上放的書簡雖也珍貴，都在可許讀閱的范圍之中，而真正的密聞實錄，則在青華帝君內(nèi)室東側的另一處密室之中。這一處卻是只有青華帝君自己一個人知曉之處。由自己來守衛(wèi)的。
韶光上神正微仰了頭向青華帝君望來，便也隨著青華帝君的目光在東墻上掃了一眼，墻上掛著的紗縵被窗外吹進的夜風帶動，如水波一樣起伏不定。所有的人事物都在變幻啊，自青華帝君從凡界歸來后，時常會有走神凝思的情形，這在從前是無論如何不會發(fā)生在帝君身上的，劫之一字，脫卻不易。
青華帝君收回目光把放著明珠的木盒拿到手上，“此盒是離陌上神所贈，為女媧娘娘堂前大神木材質，用此保存的東西萬年不腐，沒有生死肉骨之功，也有聚靈籠神之效，可鮫人淚卻還是灰蒙下去，但凡實物化形，終究脫離不開與本體的聯(lián)系，本體相當于命門。本體若是碎了化形也會隨之消散。然而我探過初晴脈門，她與這顆本體明珠實際已經(jīng)完全剝離開來，這顆鮫人淚的任何變化對她都不再有影響。初晴已經(jīng)完完全全成為獨立仙體脫胎為人。而這顆鮫人淚中的仙靈之力全部轉入初晴體內(nèi)，只是她自身尚不查覺不會運用?！?p> 韶光上神從青華帝君手中接過大神木盒，探手將鮫人淚拿了出來，這顆鮫人淚幾萬年前他也曾拿過，觸手溫潤，隱隱有種力量在珠內(nèi)流動。而此時的鮫人淚握在手中卻有種凝滯之感，明珠一出木盒，珠內(nèi)一團灰蒙之霧肉眼可見的速度翻涌上來，似有一股吸力粘于指尖，韶光上神只覺內(nèi)息一陣翻涌，原本被壓制平和的內(nèi)息忽然像發(fā)大水一樣瞬間沖向指尖，沖擊經(jīng)脈，只覺全身一陣漲痛，竟是平日里忍受不住的那種，手一抖，鮫人淚掉回盒內(nèi)。
韶光上神心下一涼，雖然年歲漸長，勤勉修行希望化掉一身多余的仙力，然而同時也練就了自身的仙力，承于母親的那一身仙力卻依然無法融合化除，并隱隱有與自身仙力對抗之意。若心平氣靜還好，稍動心緒便氣海翻涌不休，大有反噬之意，近幾年尤甚。方才心下被青華帝君觸動，終是沒有壓住思緒動了體內(nèi)仙力涌動。
在外人面前，韶光上神向來端裝穩(wěn)重儒雅溫和，而私下與青華帝君等四大帝君相處時，卻難得露出些孩童的天真可愛之舉。方才這一下青華帝君并未在意，只當是他一時沒拿住，只笑韶光莫要再喝了。
韶光上神垂下頭，不動聲色的抬袖擦了一下額頭，把方才強壓仙力而起的一層冷汗抹去，不欲叫青華帝君看到自己的不適。再抬頭時面上已恢復淡然模樣。伸手把木盒放在桌上，順勢把寫著緣起的簡葉拿起來，道“三哥可還記得我當年拿的鮫人淚去佛主處，佛主與我說的話?！鼻嗳A帝君微垂了目光注視著韶光道“佛主說，此人塵緣未了。此人所指是誰？是初晴，還是鮫人淚的原主人。初晴算不算鮫人淚的主人？”說罷難得一見的有些煩燥的搓了搓手。
韶光上神抬起一只手壓住青華帝君的一只手，淡淡一笑道“三哥莫要再因我煩心，佛主給了我造化二字?；蛘呔蛻诖藭r了吧。你我護持了這許多年，終是無法阻攔天道之輪轉動開來不可逆轉，余下之事，只看初晴造化，也看我的造化。天道面前，你我所能做的甚少，盡人事，聽天命?！鼻嗳A帝君悠悠的嘆息了一聲。反手拍了拍韶光的手背。這一夜紛雜煩亂。
窗外天光漸明，日光透過花窗斜斜的落在韶光上神的黑發(fā)上，散了一頭細碎的金光，韶光上神面上因酒力顯出的紅暈已經(jīng)散去，就那樣微仰著頭，向很小的時候那樣帶著一眼的崇拜儒穆之意看著青華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