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zhuǎn)身,望向莫干比耶:“烤羊肉,在哪?”
莫干比耶微微一愣,伸手將我攬入懷中。
他的懷抱暖呼呼的,我沒再拒絕。
我們一起回到阿蘭妲。
莫干比耶將落滿白雪的黃油傘收起,倚立在門旁。
門一打開,殿頂便傳來丁零當(dāng)啷的脆響,像是在歡迎主人的歸來。
早有宮人將烤好的羊羔抬到寢殿,備好碗碟餐具。
整個屋子暖烘烘,香噴噴的,都是烤羊的味道。
莫干比耶先我一步走到桌子前,幫我將椅子拉出,我順從地走過去坐下。
他在我身旁坐下,開始認(rèn)真仔細(xì)地切起羊肉來。
他的動作很快,刀工也是極好的,沒多久一小碟整齊的羊肉片便切好了。
他將我跟前的空碟子替換下來。
突格魯?shù)目狙蛉?,一如既往的酥香好吃,特別是烤羊羔。外焦里嫩,無論是熟度還是味道,都把握得剛剛好。
記得第一次吃他的烤羊,是大婚前夕,莫干比耶拉著我去參觀他的王城,他笑呵呵跟我介紹了很多,說了很多我不記得的故事。
我聽得乏味,意興闌珊。
忽然,街道盡頭的一陣香味竄進我鼻子,我登時精神了。朝香味的方向望去,發(fā)現(xiàn)那里人山人海,鬧哄哄的,便走了過去。
發(fā)現(xiàn)竟是個烤羊小攤,有兩個漢子因為看上了同一只羊大腿而爭得面紅耳赤。這是今天的最后一只羊腿了,都是排了大半天長隊的人,誰也不愿意讓給誰,價格越喊越高。平日里三兩銀子可以買到的羊腿,居然被喊出了三十兩的價格。
一問才得知,原來這兩人都是奉命來買的,且對方主子皆大有來頭,一個是左賢王手下的勇士,另一個則是薩琪瑪公主的寵信。
就在我一臉惋惜沒能來早一點,只剩下看戲的份時,跟在身旁的莫干比耶忽然喊出五十兩的價格,當(dāng)時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突格魯家的羊肉雖然好吃,可從未發(fā)生過這樣的情況??僧?dāng)他們看清來人的模樣后,似乎有所釋然!原來是天可汗?。?p> 駝背突格魯見狀,連忙將懸掛在桿子上的羊腿兒解了下來,跛著腳將它送到莫干比耶跟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可……可汗要,不……不用錢……”
莫干比耶欣然收下,最后還是如約給了他銀子。
自那以后,突格魯名氣突漲,前來嘗他烤羊肉的人比往日翻上兩倍不止。
突格魯一個人,忙不過來,就請了個麻子小二,還限定了每日烤羊數(shù)量和營業(yè)天數(shù)。
饒是如此,每日到他店里排隊的人依舊絡(luò)繹不絕,一羊難求。
而吃過他所烤羊肉的我,也像是著了迷一般,每次只要遇見了,都會前去吃上一頓。
我們成了突格魯小店的??汀?p> 往事,不值回憶。
我沉默地吃著,莫干比耶沉默著幫我切,一直到羊羔的大半個骨架露了出來,我才放下筷子。
“烏朵拉的乳娘,我看著人不錯?!蔽铱聪蛩?。
他微微一怔,笑道:“是吧。我在路上撿的,那會子烏朵拉剛出生,你又昏迷不醒,她說她有奶水,就把孩子讓她帶了。她也是個可憐人,那會子要不是我路過,怕是要交代在沙漠里了。”
“是么?!蔽腋尚Φ溃骸斑@也算是種緣分。我看她長得不錯,你納她為妃吧。”
莫干比耶頓了頓,朝我靠來,我著我的手,道:“想什么呢?你知道我……”
“我喜歡?!蔽业溃骸澳闳绻€把我放在眼里,就納。沒有,就算了。我累了,想休息。”我甩開他的手站起,朝里間走去,和衣而臥。
過了好一會兒,我感覺到有人悄悄上了床,掀開被窩。
一股寒氣鉆了進來,很快,便被溫暖的氣息擋住。
一雙手小心翼翼將我攬進懷里,他的臉在我發(fā)間摩挲。
“對不起。”他低訴的氣息噴在我頸窩耳后,“你要是不喜歡,我找人將她打發(fā)走。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
房間里頭,是冗長,沒有盡頭的沉默。
可我清楚,我們都沒有睡覺念頭。
“你把萱草,弄哪里去了?”我問。
“你想見她……”他默了下,“明天我讓人放她出來?!?p> “不用?!蔽业溃骸拔胰フ宜!?p> 他環(huán)抱著我的手緊了緊,道:“好。你想什么時候去,我陪你?!?p> “明天。我一個人去。”
“至少,讓星圖跟上……”
我沒再搭理他。
我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已經(jīng)不記得了。
在夢中,我渾渾噩噩,又回到了那個四四方方的廣場,鵝毛大雪紛紛而落,很快便將我給徹底掩埋了……
我從噩夢中驚醒,窗棱上的白光告訴我,天已大亮。
莫干比耶已經(jīng)離開了。
我翻身下床,有侍女捧著金盆帕子走了進來伺候梳洗。
我很快便梳洗完畢,吃了早點。
星圖早已侯在寢殿外,見我出來,便走在前方引路。
今日的陽光,甚好。
照在積雪的庭院上,像是滿地碎金。
經(jīng)過一夜大雪,庭前積雪更厚了。
昨天還只是到腳踝,如今已經(jīng)快到膝蓋。
殿門外,一群抬轎的漢子正侯在那里。
想來,莫干比耶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一切。
我順從的坐了上去。
漢子們跟著星圖七拐八繞,將我抬到一個石門前。
星圖用身上的鑰匙將石門打開,里面是燈火通明的幽道,有負(fù)責(zé)看守的人走了過來朝我畢恭畢敬地行禮,將我進到密室的深處。
那地方于我而言,一點也不陌生。
正是那天晚上,桑達太后將我關(guān)起來的地牢。
地牢很大,結(jié)構(gòu)也很復(fù)雜,像迷宮。第一次進,要是沒有熟悉的人領(lǐng)著,肯定會迷路。
拐了幾個彎后,我終于在一個角落里看到了坐在那里發(fā)呆的萱草。
她變得更瘦了,雙目無神地望著墻上跳躍的火焰,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隔壁的牢房都空著,這附近只有她一個人。
她發(fā)現(xiàn)了我的到來,將目光從火焰上收了回來,緩緩朝我轉(zhuǎn)來,扯著嘴笑了笑,“你來了?!?p> 我默了半晌,走上去,示意牢頭將牢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