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朝秦暮楚
這日，剛好為秋分時節(jié)，天氣逐漸轉(zhuǎn)涼。就連太陽都好似還躲在被窩里一般，到了卯時，仍不見意思光輝，天色仍是漆黑一片。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币魂囪屄暣笞鳎蚱屏艘沟募澎o。
“起來了！起來了！”一個中年女人過來掀掉了眾宮女的被子。一陣寒意撲來，激得人不得不起身。
蘇小鳳和肖欣妍擠在角落，那中年女人知道她們是新來的，勢必要給她們一個下馬威，拿著鑼子在她二人邊上敲個不停，大罵：“還睡！甭管你之前是做什么的！進了這浣衣院都得聽我的話！麻利點，不然揍你們?！闭f著，大手一掀。二人的身子都裸露在了冷空氣中。
蘇小鳳雖是被農(nóng)家人養(yǎng)大，但也沒受過如此對待，起身淡淡地道：“人一日需睡四個時辰，否則容易短命?！?p> 中年女人不慣她毛病，手上鑼棒猛的往床上一敲，罵道：“我看你是現(xiàn)在就不想活了！還坐在床上干什么？起來！”
蘇小鳳昨日也沒脫衣服，起身開始穿鞋。
中年女人又指著肖欣妍罵：“還不起來！作死嗎你？”說著，又是作勢要打。
“算了算了。”蘇小鳳站起勸道，“她昨晚哭了一夜，讓她好生歇著吧。大不了她的活，我來干?！?p> 這一句話，瞬間把中年女人點著了，不由分說拉著蘇小鳳扔到了院子里。敲鑼叫道：“把你們手上的活都停一停，先別干了，我們開個晨會！”
眾宮女早都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洗衣的洗衣，挑水的挑水，聽大姑姑這樣叫喚，只好停下手中的活都圍攏過來。
中年女人覺得還缺了點什么，沖進屋里一把將肖欣妍像條大狗般拖了出來，扔在了濕漉漉地上，“這是你們新來的姐妹，兩人都不懂規(guī)矩，你們先來教教他倆，該怎么稱呼我啊？”
“大姑姑?！北妼m女齊聲道。
“聲音太小，聽不見！你們沒吃飯嗎！”
“大姑姑！”眾宮女又大聲吼道。
“很好，很有精神。你倆也叫一遍?！?p> “大姑姑?！碧K小鳳淡淡地道。
“聽不見?！?p> “大姑姑?！碧K小鳳又叫。
“大聲點不會嗎？叫！”說著，又給了肖欣妍一腳，罵道，“你以為裝死就不用叫了嗎？跪著！”
肖欣妍自知自己已入深淵，早沒了活頭，任她踢打。
“干嘛呢？孩子想睡讓她睡，你打人又是何必？”蘇小鳳經(jīng)過一天凡間生活，說話都變得接地氣多了。
“你在教我做事啊？你也跪下！”
“你確定？”蘇小鳳問。
“好??！敢忤逆我？小微，小蘭，過來！壓著她！”
小微，小蘭心地純善，人又兢兢業(yè)業(yè)，安分守己。大姑姑一直沒有找到由頭處置她們，此刻便借題發(fā)揮。
“大姑姑，昨日妃子入宮，今天任務(wù)繁雜，我們…我們…”小蘭鼓起勇氣，卻還是到此為止。
“沒用的東西！大花，你過來，把她按下！”
一個胖得顯眼的宮女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直接來到了蘇小鳳背后，一把按住了蘇小鳳的肩頭。
浣衣院生活艱苦，宮女個個精瘦見骨，唯獨他胖得粗獷，一根小臂都有人家大腿粗，顯然是沾了大姑姑的油水。
可就是大花，卻也那蘇小鳳一點辦法也沒有，就是臉都漲紅了，也拉不動她一點！
眾宮女看著解氣，竟偷偷笑了起來。
大花身子都壓在蘇小鳳身上了，蘇小鳳也是如座大山一般巋然不動，把大花弄得是肥臉漲紅，氣喘吁吁。
大花狼狽之下，又見眼前幾人竊笑，心中氣極。大吼一聲，竟是身子一躍，跟著猛的一腳往蘇小鳳膝彎上踹去。
眾宮女看得都是一驚，她們知道大花力氣很大，這一腳要若當(dāng)真踢落，只怕蘇小鳳終生都要落下個殘疾。
小蘭心中不忍，竟大叫：“小心！”
蘇小鳳卻還是不知背后危險，竟是緩緩轉(zhuǎn)過頭來。
大花眼看這一腳必然得手，竟然大笑著嘲諷道：“太慢了，瘸子！”
只聽“咔啦”一聲響，大花轟然倒地，大聲哭叫起來。
小八全程躲在屋檐一角觀望，見到這胖子一下把自己的腿給踢折了，撲騰起來，大叫：“不妥不妥，不行不行！我來我來！”
“不需要！”蘇小鳳知道小八這是在抗議自己偷用仙術(shù)，擾亂人間秩序。
“我現(xiàn)在可是練過武功的，剛才只是‘鐵布衫’而已?！?p> 原來，蘇小鳳昨日已覺宮中兇險，只怕凡人不知天高地厚誤傷了自己遭了天譴，可仙術(shù)又不能隨便用。枯死之下忽有奇招，竟在睡夢之時神游太虛，一晚間將世間所有武功皆練至大成！
蘇小鳳這話是說給小八聽的，卻把大姑姑嚇得不輕，顫抖著聲音道：“你…你可想好了，你…你…你要是敢動我，我…我…我叫你好看。宮里…宮里的護廷衛(wèi)可不是吃白飯的。那…那韋副總管可是江湖第一女俠，和我關(guān)系好的很！”
“韋副總管？”蘇小鳳心中一念，這才想起，原來便是那名被自己叫出宮去找人的韋靈竹。當(dāng)下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說穿，只道：“我順便學(xué)了點接骨之術(shù)。胖子，我來幫你把腿接上。不過你踢得太重，骨頭已斷，還須在床傷靜養(yǎng)三月才能不落病根。大家都干活去吧，我安頓好她便來?！?p> 眾宮女對她甚服，竟聽她之話各自散了。
大姑姑曾受盡折磨屈辱，好不容易熬死前姑姑，又在一眾姐妹的明爭暗斗中費盡心機，不惜手段地終于執(zhí)掌浣衣院大權(quán)。她豈能容這第一天來的新人秀了一手功夫，就奪去了這自己用大把青春、良知所換來的大位！
“都給我站??！”大姑姑叫道，“今天這小婊子不叫到我滿意為止，說都不準走！你先給我跪下！”
“我說了。我下跪，你受不住?！?p> “那我便試試！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大姑姑這話確實說對了。
蘇小鳳哀嘆了一口氣，“好吧，你們?nèi)甲岄_些，萬不可誤傷了你們?！北妼m女早被蘇小鳳所感染，已將她看做老大。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總之全都散了開去。
“大姑姑，你若有人三長兩短，我也很內(nèi)疚。你雖然定是要下地獄的，可你陽壽因我而盡，總歸是我的不是。見到閻王你便報上我的名號吧，我叫蘇小鳳。這也算我的一點點補償?！?p> 大姑姑越聽越是不屑，心覺她是失心瘋了，“胡言亂語，我看你就是個瘋子！廢話少說，跪下！”
蘇小鳳抬頭望天，此刻朝陽初升，天正翻出魚肚白，正好一排南下的大雁排成“人”字從天空滑過。蘇小鳳又是一陣嘆息，“這就是人嗎？”
雙膝一曲，正要跪下。
“這是在干什么？”一個平淡粗狂的聲音問道。
這性感磁性的聲線哪里是太監(jiān)能發(fā)出來的？大姑姑嚇得連忙回頭，可見到的居然真是個單個太監(jiān)！但見了他，和見了皇上卻也差不多。
此人便是皇上的貼身太監(jiān)——小六子。
“是六公公呀，是什么風(fēng)把您吹到浣衣院來了。昨日宮中新來了那么多娘娘，今日任務(wù)繁雜，大家都在忙活，這才怠慢了?！?p> “睜著眼說瞎話，當(dāng)我是瞎子嗎！你可是在為難蘇小鳳？”
大姑姑嚇得全身毛孔都立了起來，“蘇小鳳，怎的六公公都知道她的名字！”當(dāng)下不敢再想，猛地跪下，“蘇小鳳賴床，我只是說了她幾句。”
“說了幾句？”
“??！”大花慘叫一聲。
“忍一忍，接骨就是很痛的。誒，小六子，來，你算半個男人，力氣大，把這胖子搬到床上去?！碧K小鳳此時正在給大花接骨，見地上潮濕，對傷口有害，便招呼小六子道。
“喳?！毙×討?yīng)完便上前抬人。
大姑姑嚇得命差點沒了，在宮中出了皇上之外，還沒有第二個人敢如此和六公公說話。口中直喃喃道：“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幸好劉公公來的及時。要是她真給我下跪了，我…我…我…我可真要下地獄了。”說話間口中呼出陣陣涼氣，幾乎都要把地上涂上一層霜來。
“啊！”大花又是一陣慘叫，嚇得大姑姑是渾身一縮。
大姑姑自己都不知道跪了多久。
“你還跪在這里干嘛？”蘇小鳳不知何時到了大姑姑身后。
大姑姑連忙轉(zhuǎn)身，身子仍是跪成一團，不知該說些什么。
小六子極何時宜地走來，“今日特地送來茶水，還請姑娘品味?！?p> “挺好，皇帝還算言而有信。送了多少壺？要就是我一人有，我可不喝。”
“來人，再備西湖龍井二十壺，送來浣衣院！”小六子叫完，又輕聲問，“姑娘還有什么示下嗎？這人如何處置？”
蘇小鳳一陣沉默。
大姑姑心里更慌。都說世間死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等死。大姑姑早在心里咒罵了蘇小鳳全家老小千百遍，發(fā)誓做鬼也不放過她。
可蘇小鳳卻道：“我對人事不太了解，不過她如此對待下屬，仗勢欺人，大姑姑是不能讓他在當(dāng)了?！?p> “張彩云，你可聽見了？”
大姑姑回應(yīng)道：“是?！?p> “還不謝恩？”小六子又道。
“多謝鳳姐姐，多謝鳳姐姐！鳳姐姐大恩大德，小妹永世難忘！”
蘇小鳳卻毫不在意，淡然抬頭，只見方才飛走的大雁，竟不知為何又折返了回來，擺的依舊是個“人”字型。
“還是個人?！碧K小鳳默默道。但心中卻暗暗生奇，“大雁南下以磁場而動，怎的竟會折返？”
“蘇姑娘還有什么心事嗎？”小六子試探著問道。
蘇小鳳這才猶如大夢初醒，“沒事了，該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