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的孟婆告訴我,踏入忘川便極可能是不歸路,我卻始終覺得,只要有你在的地方,無論多荊棘都是歸途。?——連其
老頭斂去了一貫的嘻嘻哈哈與他百里內(nèi)從未消散的酒氣,眉目間竟不知怎么多出了一股子仗劍天涯的颯爽之氣,有那么一瞬,我仿若覺得所他若恢復(fù)二十歲時的模樣,再執(zhí)著刀劍,定能迷倒天界萬千仙女。
嘶啞的聲音無情的將我拉回了現(xiàn)實(shí),許是我們都曾是冥王命格的人,他漸漸對我袒露那些被他視若珍寶一般珍藏了千年的感情。
他說,他出生時恰好有一名和尚來家中化緣,他的父親仍然不煩不躁的為那個和尚盛了一碗粥,這和尚出于贈粥之情告訴他們,這個孩子天生命格與常人不同,不僅命硬,死后還有帝王之相。
他的爹娘自然是不信的,這人都死了,哪里還會有什么帝王之相,但不知那和尚是有真本事還是恰巧蒙對了,他果然自小便將‘命硬’兩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
小時候爬樹摔了下來頭先著地,大夫都束手無策,他昏睡兩天兩夜后卻自己醒了過來,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幾個一起去學(xué)堂的同窗因游泳被水流沖走,除了他其他人無一生還……這類的事簡直數(shù)不勝數(shù)。
他想,他大抵真的命硬。
十六歲那年,他所在的國因戰(zhàn)亂民不聊生,饑荒,瘟疫迅速蔓延,恐懼籠罩著每個人,誰都不能保證自己還能活到明日,他的家中也不能幸免。
他的爹娘便仗著他命硬賭一把,讓他獨(dú)自逃難到離他們最近的黎國,他的爹娘說那里物資豐饒,人心純良,若他去了便多一分活著的希望,等他居有定所再將他們接過去。
他同意了,也不得不同意。
一個人一塊干糧,他便獨(dú)自踏上了去黎國的征程。
不知穿破了幾雙草鞋,不知磨破了多少水泡,不知踏過了多少山川,他才終于到了黎國。
可似乎這里并不像他的爹娘說的那樣人心純良,就像此刻兩個不知何處冒出來的富貴公子正當(dāng)街調(diào)戲一名女子,確切地說是一名女扮男裝的女子,而這里來來往往的百姓竟無一人站出來。
他哪里看得這般不平之事,一個箭步便將那女子護(hù)在身后,“你們竟敢當(dāng)街調(diào)戲良家婦女,該當(dāng)何罪!”
不成想這兩個富貴男子不緊未曾被嚇退,反而哈哈大笑著又向人多的地方挪了挪步子,一時之間那些一直視若無睹的百姓才都圍了過來,神情各異。
“莫說我們不過看上了名無關(guān)緊要的女子,就算今日我們當(dāng)街殺了人,誰又敢奈我們何!”富貴公子抬了抬手,片刻間便有數(shù)十名家丁從人群外沖了進(jìn)來,摁著他便是一頓毒打。
方才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百姓就如落在他身上的疼痛一般,四散開來,直到他已毫無知覺時,他們才罷手。
所幸他們并未牽連那女子。
她只是將他帶到了無人的溪旁,為他洗凈了臉上的泥土,又為他敷了他從未見過的草藥。
夜幕降臨,月明星稀。
他們躺在無人的草地上,幾只螢火蟲零星地飛著,青草味夾雜著白日里的溫?zé)嶂畾饪M繞在身旁,增加了幾分曖昧的氣息。
“你不用回家嗎?”他問。
“好不容易逃出來,不多玩會豈不辜負(fù)了這般良辰美景?!彼肿智纹?,“你呢?”
“我的家在很遠(yuǎn)的地方。”
“明日回家定然繼續(xù)循規(guī)蹈矩,做女紅,讀三從四德?!彼似饋?,豎起兩根手指在空中比劃,驚飛了一只??吭诓萑~上的螢火蟲,“若是能與男子一樣持劍走四方就好了?!?p> 她轉(zhuǎn)過頭,“你有何打算?”
“上山學(xué)武,仗劍天涯?!彼沧饋?,同她并肩。
“那定要記得回來帶上我。”
“自然?!?p> “拉勾!”
月色清明,似乎連著隨口說出的玩笑話都變得像是??菔癄€的誓言。
“所以你真的去上山學(xué)武?”我看著將自己完全置身于回憶中的老頭,“為了那女子?”
“那時并非全為了她,更多了是為了白日里隨便動動手指便可險(xiǎn)些讓我丟掉性命的人。
如果你不變強(qiáng),無論是在哪里都會像螻蟻一般任人宰割,這是我在到黎國第一天才明白的道理?!?p> “那女子便是連其?”
老頭頓了頓,手里的酒壺微微抖動,里面?zhèn)鱽砬宕嗟乃暎拖袼谥心侨浙溷淞鲃拥南?p> “既然以后要尋你一起仗劍而行,自然也要知道你的名字才好,省的你不認(rèn)賬,讓我誤以為找錯了人?!彼脑捳Z中滿是少年豪情。
“誰不認(rèn)賬!”,她正欲起身與他理論一番,一只螢火蟲卻懶懶地落在她的額間。
朦朧熒光,若她散下三千青絲,定會美的不同凡響,他心間像結(jié)了露水,一片潮濕。
她一動不動地半蹲著,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著那只撲棱著翅膀的螢火蟲,聲音都輕了許多,“我喚流螢,水流的流,螢火蟲的螢,家住在城東曲府?!?p> 流螢,多應(yīng)景又好聽的名字,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