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們分道揚鑣,她歸家,他上山。
山上的日子一點也不無聊,他一邊遵師傅學(xué)武,一邊干些雜活,雖不富裕,卻也自得其樂。
后來,他學(xué)有所成,身邊多了一把從不離身的寶劍,他用它懲奸除惡,管盡不平之事,便因此深得民心,時日久了官府也有所耳聞,縣大人愛才如命,多次登門拜訪后他竟成為了衙門捕頭。
“當初不是誓要帶著流螢浪跡天涯,怎得答應(yīng)了縣大人的請求成為官府之人?”我看向老頭,許是我提起流螢,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早有耳聞,他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若是不然,我斷不會同意的。
如你所言,我在這黎國還有放心不下的人,若我冒然帶她離開,名不正言不順,對她的名節(jié)也極為不利,我便希望找機會上曲府提親,可我并未等到那一天,便橫生變故?!?p> 老頭吞了口酒,濃烈的酒氣化為一腔苦澀,盡數(shù)灌入我的耳中。
后來他托人將自己的爹娘接到了黎國,在城東盤下了一間客棧,因他是官府的人,百姓對他信任不已,連著客棧的生意都紅紅火火,前來吃飯住店的客人絡(luò)繹不絕。
許是自古以來好事成雙,那日一早,曲府的管家便帶著一大箱財寶來到他家,說是要替大小姐提親??勺怨乓詠恚际悄凶拥情T,但他對于曲家也略有耳聞,若是習(xí)武之家倒也合情合理,便應(yīng)下了這門親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日去衙門的路上腳步都變得輕盈,那把從不離身的寶劍,終于有了要保護的女子,可不知為何,那些百姓,自己衙門里的好友,甚至縣大人聽聞此事后不僅不祝福他,反倒是眼中流露著一種讓人極不舒服的感覺,就像是——在看一個不諳世事的愣頭青。
他問及,他們都搖搖頭,只對他說了四個字,自求多福。
只有素日與他最為親近的好友甄七將他拉到衙門的一處角落,“要娶曲家大小姐,你怎得還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隨即又頗為無奈道,“也是,曲家為名門望族之后,哪里是你我這種小兵小卒能得罪的?!?p> 他被甄七說的一頭霧水,曲流螢他是見過的,生得美,性格也隨和,娶了這樣的女子,不應(yīng)是福分嗎,怎的在他們嘴里比受了衙門的酷刑還要不如。
“你不會什么都不知道吧?”甄七看著他疑惑的神情,不由得問出口來。
“知道什么?”
甄七扶了扶額,才說道,“曲家有二女,妹妹喚流螢,美若不可方物,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提親的人都踏破了曲府的門檻,可那姐姐雖與二小姐同母所生,卻長相極丑,脾氣更是古怪的緊,前些年又燒壞了腦子,日日被鎖在房間不曾出來,名字叫什么來著,好些年未曾提起我也忘的一干二凈了……”
后面的話他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只知道,他下月要娶的人不是那日與他相約仗劍天涯的女子。
第二日,他便又帶著那日曲府管家送來的禮品進了他曾心心念念想進卻始終未敢踏進來的地方,哪成想竟不是為了提親,而是退婚。
甄七果真所言非虛,曲府庭院里排滿了大大小小的聘禮,他們都是慕名曲流螢而來,可曲老爺似乎并不高興,甚至沒有一絲的驕傲,只是一臉擔(dān)憂又無奈地望著這些人。
“你是來退婚的?”曲老爺這才進了屋,他緊隨其后。
“正是?!彼^續(xù)說道,“我一心喜歡的是曲家二小姐曲流螢,請恕在下不能迎娶曲家大小姐?!?p> “你也是為了阿螢的美貌?”不知為何,他感到曲老爺?shù)脑捴袇㈦s著或有或無的孤獨。
“我曾答應(yīng)過流螢,尋她一起仗劍天涯?!彼e起手中的劍,“若當初的話還作數(shù),我定會用手中這把劍護她長安?!?p> 曲老爺似乎有一瞬的失神,“你的話我定會轉(zhuǎn)達給阿螢,退婚之事三日后我再給你答復(fù),這三日你我都再考慮考慮吧?!?p> 他作揖告辭。其實不過短短三日,轉(zhuǎn)瞬即過,可這三日對他而言卻又是極漫長的。
他從曲府歸家的第二日,他爹娘的客棧便吃死了人,他帶兵將他們壓進牢獄時心如刀絞??蜅i_張至今也有一年有余,莫說食物中毒,就連一根頭發(fā)絲都未曾在飯菜里出現(xiàn)過,如今卻發(fā)生了這檔子事,讓他如何相信。
仵作檢查發(fā)現(xiàn)死者體內(nèi)并無與飯菜相克的食物,他也曾看過死的那桌客人剩余的飯菜,無毒,但這人卻又因為中毒而死。
正當他摸不著頭腦心急如焚時,曲府的管家抬著兩大箱財寶再次踏入了他的家門,可爹娘尚在獄中,他哪里還有心思考慮婚事。
“我看關(guān)公子心中煩躁,恰巧我有一劑良藥,不知可否解公子疑惑?”見他并不說話,管家繼續(xù)說道,“官府停尸房躺著的那人是我曲府一奴仆的親朋,我曲家對他有恩,若我們開口,他定然不會繼續(xù)追究此事?!?p> 他的腦海中像是有什么忽然炸裂,那些混沌瞬時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徹徹底底的通透,“是你們!”
曲府管家只是笑笑,并未說話。
除了答應(yīng)這樁婚事,他別無退路。
他其實本想著若逃不掉這樁姻緣便與那女子好生相處,可如今,他連這個都做不到了,為了自己的婚事就可以害人性命,趁人之危,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想來也不值得他對她相敬如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