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釧17(二更)
見靈瑤出了大殿,玉橋便趕緊迎了上去,卻看到她額頭那一片觸目驚心隱隱發(fā)青的一片紅,便覺得不可思議:“公主,出了何事?”
靈瑤搖搖頭:“無事,回吧?!?p> 而平陽侯府第二天一早便接到了圣旨,來宣讀圣旨的乃是瑞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他眸色涼涼,宣讀完賜婚的圣旨之后便把圣旨給了段修然,淡淡道:“段世子,好福氣??!”
具體什么福氣,他并未多言,眾人只覺得是公主下嫁,平陽侯府將迎來鼎盛。
而段修然機械地接過圣旨,雖叩首道了一句“謝陛下恩典”,可是語氣里,卻找不到一絲一毫的高興之意。
那太監(jiān)衣袖一甩,道:“雖七日之后便完婚,但那禮數(shù)可是一樣不可少的,聘禮之類更是無需雜家多言,天家皇室的面子,段世子是聰明人,應(yīng)該知道要怎么給吧?”
話說完,段修然卻并無反應(yīng),孫氏趕緊道:“公公辛苦,公主下嫁乃是我侯府之榮耀,我等必以禮相待,讓公主風(fēng)光入門?!?p> 大太監(jiān)的臉色微微好了些,仰頭看了眼天道:“這夏日里太陽本毒辣,今兒有些陰天,烏云便遮住了太陽,明明是擋了日光毒曬,卻反而有人還嫌棄那云彩擋住了陽光。嘖嘖嘖,這年頭,想當個好人,竟成了難事?!?p> 孫氏一愣,深覺太監(jiān)的話中有話,在瑞帝身旁服侍了幾十年,哪里是個簡單的?正要上前詢問,大太監(jiān)卻抬手道:“行,夫人莫送,雜家就先去復(fù)命了。”
臨走時,還瞥了段修然一眼。
太監(jiān)走后,段修然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未存在的塵土,緊抿的唇彰顯了他的不悅。孫氏有所察覺,卻還是嘆息了一聲道:“陛下的圣旨不可能收回,三公主乃是金枝玉葉,修兒心中應(yīng)有所權(quán)衡才是?!?p> “母親事事為侯府考慮,有勞了。”他淡淡的語氣滿是疏離,孫氏不禁覺得心口微涼,似乎預(yù)料到了靈瑤以后的日子。
縱使權(quán)勢通天,可總是孤身一人,所愛之人對自己誤會最深,離心最遠,又有什么用呢?
朝堂之上,后宮之中,誰都沒有想到陛下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嫡公主趙靈瑤竟被陛下草草嫁了出去,雖說那平陽侯府門第極高,那段世子儀表堂堂滿腹經(jīng)綸,但……七日??!就連尋常百姓家嫁女兒,也會走相看、算日子、下聘等流程吧?!
一時間所有人猜測不斷,有幸災(zāi)樂禍者更是覺得三公主失了寵,準備落井下石一番,哪知道在靈瑤出嫁那天就被狠狠打了臉。
雖說嫁的倉促,可七日之后乃是不可多得黃道吉日,且不說平陽侯府財大氣粗短短幾日便湊了那么多令人眼紅的聘禮,瑞帝給她的嫁妝更是叫人酸掉了牙。
珠寶首飾綾羅綢緞已經(jīng)算不得什么了,附屬之國的罕見貢品哪個不是稀世珍寶?瑞帝竟毫不吝嗇,除此之外,那顆僅剩一顆的傳說可解百毒的皇室秘藥,也被瑞帝送了出去,還有那棵一人高的金玉樹,遠遠看去,簡直是璀璨奪目,閃人雙眼。
而靈瑤那身喜服,從面料到做工,以及頭頂?shù)闹楣?,這一套行頭沒個百人趕工兩三月是做不出來的,可見陛下早有安排,他把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時刻放在心上,這些年來竟不聲不響地給她攢了這樣多的嫁妝。那負責(zé)清點的幾個太監(jiān)足足寫了百余張紙才清點完畢。
靈瑤蓋著蓋頭坐在平陽侯府的床榻之上等著段修然過來,那繡著精致龍鳳的蓋頭下,卻是已經(jīng)紅腫的雙眼。
她以為瑞帝很生氣,很失望,可是他仍不肯讓她被人家戳脊梁,這樣豐厚的嫁妝,莫說大瑞朝,便是整個天下,也是獨一份了。
他大約……真的很愛她。
可是她……
被父親捧在手掌心里的視若珍寶的女孩,卻自甘隨了他姓,卑賤如泥。
紅燭燃盡,只剩殘淚;天色將明,蓋頭未掀。
靈瑤站起身來,一把掀掉了自己頭上的蓋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旁紅腫不堪,她輕聲開口,卻沙啞不堪:“玉橋。”
玉橋趕緊走了進來,她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昨晚段修然久久未到,玉橋幾次三番派人去請,最后自己還去了兩趟,卻根本不知道世子蹤跡。
直到去尋了孫氏,素琳姑姑幾番打探,才知道段世子竟然去了冰玉樓。
那是吳冰寧住的院子。
“公主……奴婢服侍您洗漱?!庇駱蛱ь^,準備攙扶她的時候,卻大驚失色——她從未見到過如此憔悴不堪的公主。
“我這樣子,胭脂水粉可能蓋???”靈瑤開口,卻問了這個。
“公主放心,玉橋可以的。”玉橋扶起她,把她帶到梳妝臺旁,認真地給她梳洗打扮了起來。
孫氏早早就等著了,遠遠看見靈瑤款款走來,卻不免心疼:公主美則美矣,卻再無了往日的靈動。
昨晚的事情她知曉,修兒因何事誤解公主她也知道,說起來都是她的錯。
喝了靈瑤的茶,孫氏只道:“公主昨晚定是未休息好,今天不若好好休息,三日之后回宮,想必陛下也不希望見到公主如此樣子。”
靈瑤起身道:“母親無需憂心,靈瑤昨晚雖一夜未眠,不過是以為世子總會過來罷了。誤會的事,一次就好,斷不會有第二次?!?p> 說完,她便回了房間。
而段修然在書房握著筆,卻久久未能寫下一字,最終他似乎放棄了,裝作不經(jīng)意間問道:“公主怎樣了?”
“回世子,剛給夫人敬茶,已經(jīng)回去休息了?!毕氯舜鸬?。
“她……可有不悅?”
“公主貌美依舊,雖少了些往日的靈動,卻多了幾分沉穩(wěn)與威嚴,面上……并無憔悴與不悅之色。”
“嗯。”段修然拿起筆,似乎無所謂這般的結(jié)果,卻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她可知我昨晚在冰寧那里?”
“回世子,按照您的吩咐,已經(jīng)將消息透露出去了?!?p> 話音剛落,段修然手中的筆便“啪”的一聲斷成了兩節(jié)。
“世子息怒!”
“并未惱怒!”段修然只留下這一句話,便起身離開了書房。
靈瑤睡了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她召喚出二七道:“二七,父皇對對段修然的殺意下降了嗎?”
二七很快回答道:“回公主,已經(jīng)下降到了百分之五十?!?p> “百分之五十?”
“對,而且這個數(shù)值一直在搖晃,不知道影響因素是什么?!?p> 影響因素,大約就是她自己了。一位父親,親手把自己疼愛了十多年的女兒交給了其他男人,最大的心愿,不過是自己的女兒過的幸福舒心。
何況,她是在那樣的條件下嫁給了段修然,瑞帝現(xiàn)在對段修然唯一的要求便是好好對待她了。
慧貴妃自縊身亡,瑞帝封鎖消息,若非二七相告,靈瑤也不知曉。她猜不透帝王的心思,這樣的緣由肯能是對慧貴妃的不舍,但也有可能,是為了不讓平陽侯府起疑心。
總之……不能讓瑞帝知道段修然不看重她。
畢竟她是段修然在瑞帝那里的護身符。
何況,她在瑞帝心痛之時最需要安慰陪伴的時候,為了段修然的安危選擇出嫁,已經(jīng)是不孝了,她不能再讓瑞帝擔(dān)心她過的不好。
正想著,玉橋便進來道:“公主,您醒了嗎?”
“嗯。”
“夫人叫您去用晚膳。”
“好,這就來。”
睡飽了覺,靈瑤便覺得精神充沛,臉色也好了許多,待到了飯廳,她這才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已落座。
段修然臉色有些不好,見她來了,道:“動筷吧?!?p> 吳冰寧就坐在他身邊,段修然給她夾了幾筷子菜。
靈瑤并未注意,只剩一張凳子,她便坐了下來,玉橋一如既往地給她布菜。
一切看上卻都很和諧,哪只段修然卻突然“啪”的一聲,筷子便被他扔在了桌子上,所有人俱是一驚,尤其是他身旁的吳冰寧,本柔柔弱弱,坐在輪椅上卻顯得那輪椅無比寬大,如今更是嚇了一跳。
段修然則是對著靈瑤道:“在家從父,在嫁從夫,公主還是要學(xué)習(xí)一下平陽侯府的規(guī)矩,改一改從宮中帶來的臭毛病?!?p> “讓人布菜就是壞毛病了?”靈瑤絲毫不畏懼,直直地看著他道:“我/能有你所謂的那些壞毛病,皆是我父皇所縱容,生我養(yǎng)我之人尚未要求我怎樣,敢問世子有什么資格呢?”
段修然對她更惱火了,直言道:“我是你的夫君!”
“洞房之夜乃是本公主一人所熬,何以見得你是我的夫君?”
段修然似乎懶得再與她爭執(zhí),只說了句“牙尖嘴利”,便憤憤離開了。
孫氏還未說話,吳冰寧便弱弱道:“公主萬不該與修然爭執(zhí)?!?p> “母親還未說話,哪里輪的著你插嘴?”靈瑤冷冷道,看都不看她一眼,對著段修然的背景用他能聽到的聲音道:“說他人不懂規(guī)矩前,自己先做好表率才能讓人信服。府中庶子庶女尚無資格與我們同席,一個寄人籬下的表姑娘就有資格了嗎?!”
段修然腳步一頓,卻沒有理會。
吳冰寧眼眶紅紅的,眼看著就要哭了,靈瑤終于看向她:“若是想哭,我會讓你哭個夠!”
果然,那邊吳冰寧立即止住了。
孫氏全程一言未發(fā),心里卻五味陳雜。靈瑤有主母風(fēng)范,相信以后修兒繼承爵位平陽侯府定能壯大;可他們二人的關(guān)系……
孫氏思索了一會兒,卻不敢再貿(mào)然行動,以免和上次一樣,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