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臨川府到臨江府的這一段水路,河道較窄,蜿蜒曲折,水下多有暗流。為安全起見,他們白天行船,入夜靠岸,晚上就在船艙里睡。
第三天傍晚,江船到達(dá)了臨江府城慶州的碼頭。
灰色的云彩背后,太陽已經(jīng)落山,江面上的金波漸漸被濃濃的暮色代替,李從微扶著李祚厚的手臂下了船,終于踩在實地上的她,長舒了一口氣,泛白的臉頰也慢慢恢復(fù)了先前的粉潤。
碼頭上早已有人在等著他們,亓家的老幺亓霖,此時正負(fù)手而立,笑的一臉開懷。
“廣善德一早送了信,說你們今日到慶州,我得了信就過來了,”與眾人打過招呼,亓霖一手?jǐn)堖^李瀾的肩頭,那動作相當(dāng)嫻熟,一看就是做慣了的。
“瀾哥兒,想不想小舅舅?”
李瀾的母親亓氏是亓霖的二姐,在村里,亓霖絕對算得上是與李瀾關(guān)系最親密的人之一。
李瀾會心一笑,難得開了句玩笑:“想,想的夜不能寐寢食難安。”
“哈哈,我就知道!”亓霖那只搭在李瀾肩頭的手順勢拍了拍,“走,舅舅帶你去家食肆,你肯定喜歡?!?p> 亓霖說的那家食肆,是專門做素齋的。
“我記得你以前視肉如命,何時喜歡吃素了?”這話李從微早就想問了,李瀾挑食,在村里這幫小輩中是出了名的。
不待李瀾回她,亓霖便開口道:“下元節(jié)之后病了一場,之后就茹素了?!?p> 下元節(jié)?禤瓚眸光微動,看來李瀾也只是比自己早醒幾個月。
飯桌上,久別重逢的人自有一番契闊。亓霖和李瀾也有說不完的話,從制藝到各自考試際遇再到沿途的風(fēng)景,一直從晚飯說到就寢。
這一晚,舅甥二人歇在了一處。
“對了,那個姓禤的小子,不會是傳說中的禤家人吧?”禤家與李家的這點舊事,在村里壓根不是什么秘密。
聽到禤瓚兩個字,李瀾眼中忽然失了先前的性味,他低低唔了一聲。
“你怎么把他帶來了,難道是要給小微做贅婿?”那個姓禤的小子,眼睛就差長在從微身上了。
亓霖因著他姐姐的緣故,不但不反感女子當(dāng)家,反而很欣賞那些不在意世俗眼光,聰明果決的女子。見到李從微,姜李兩家的婚事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李瀾面上閃過一絲氣惱,“他不配?!?p> 亓霖呵呵一笑,“誰配,你配?”
這話也就是亓霖敢說。他比李瀾長兩歲,兩人一起長大,李瀾的心思,他能猜個七八分。
剛才吃飯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外甥的那雙大杏眼,時不時的往人家小姑娘身上瞟。那眼里的在意是騙不了人的,真把他們當(dāng)瞎子不成!
“別胡說,”話是如此,李瀾卻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你也知道是胡說,瀾哥兒啊瀾哥兒,你可別忘了,李從微她姓李!”
熱氣迅速從臉頰上退去,李瀾又恢復(fù)了如霜的臉色,他轉(zhuǎn)而說起了禤瓚?!爱?dāng)日,我們到了禤家寨...”他將來龍去脈一一敘述,又借著禤瓚的事,把陳璋的陰謀透露給亓霖。
姓禤的不是說要動用一切可以調(diào)動的力量么,亓氏也是皇族后裔,亓霖又是未來的宗主,以他對外家的了解,他們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亓霖越聽眉頭皺的越緊,“事關(guān)重大,我立刻給父親和姐姐寫信?!?p> “此事一定請外祖保密?!贝謇镞€有只看不見的鬼,除了他最親近的這幾個人,其他人,他一個都不信。
第二天上午,吃罷早飯,亓霖對眾人提議:“今日我?guī)銈冊诔抢镛D(zhuǎn)轉(zhuǎn)?!?p> 李瀾不甚情愿,“這里的道實在太難走了,攀上爬下,層見疊出。以為走了好遠(yuǎn),回頭一看,不過些許。我還是回屋溫書吧。”
“那...我?guī)闳ソ呑咦???p> “江景雖好,看多了也膩?!?p> 如此好的天氣,李從微可不想憋在屋里,她問亓霖:“小舅舅,不如你讓趙延帶我們?nèi)マD(zhuǎn)轉(zhuǎn)吧?”
趙延是亓霖的守護(hù)人,相貌方正,沉穩(wěn)干練,看起來十分可靠。
亓霖正要答應(yīng),就聽李瀾倏忽道:“偶爾爬爬山也不錯,我跟你一起。”
亓霖暗暗好笑,但還是給足了外甥面子,“走吧?!?p> 李從微跟著李祚厚率先出門,禤瓚和李瀾落在最后。
“人蠢就該多讀書,不說別的,先把廉恥二字學(xué)明白,免得玷污了圣賢?!?p> 李瀾冷冷睨他,“一個閹騷還有臉提圣賢,真是好笑?!?p> 禤瓚劍眉一挑,“淫~僧呢,豈不更好笑。”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頓時火光四濺,直到——
前面?zhèn)鱽砩倥膵珊?,“喂,你們兩個,到底走不走?”
兩人這才收回眼中的狠戾,快步向外走去。
他們在慶州停留了一日,添了些補給,之后繼續(xù)登船,南下江州。
江州是南江府的府城。
從臨江府到南江府,河道寬綽,水流湍急,少有險阻。沿岸的景致亦有不同,除了崇山峻嶺,大小迥異的峽谷,還有竹樓水寨,烏篷漁船...李從微只恨自己畫技一般,無法將美景盡收紙上。
禤瓚安慰她,“記在你心里的才真正屬于你。有那個畫畫的功夫,不如多欣賞一下美景。”
李從微欣然從命。
江船日夜航行,七天后,他們終于來到了江州府碼頭。
南江府與北江府隔江相望,北江府的府都也叫江州,世人皆稱北江州,且有:南江州,北江州,南北江州通南北的說法。
由此可見,兩江府在整個中原的重要地里位置。不僅如此,兩江府物產(chǎn)富饒,人文昌盛,江州書院屹立百年不衰,可見一斑。
下了船,立刻有挑夫車夫上前,李從微一路且行且看,只見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十分熱鬧。江州城頗有底蘊,富裕繁華,兩三層的酒樓比比皆是。
李祚厚找了一家?guī)Ш笤旱目蜅?,眾人稍事休息,郭倵記下地址,出門送信。
約么過了半個時辰,一個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少年跟著郭倵走了進(jìn)來。他行禮如儀,目光真摯且喜悅,嘴角掛著溫潤的淺笑,對李從微道了一聲:
“表妹,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