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屈氏后人

　　南方的雨下得突然，尤其是夏秋兩季，幾分鐘的時間，積雨云便覆蓋了天空，黑壓壓的一片，隨即巨大的雨滴便滴落下來，韓賀看著窗前的竹林被在風雨中搖晃，心里驀地有些悲哀。

　　他知道，偌大的秦國已逐漸被戰(zhàn)爭的泥潭所拖垮，而大秦銳卒這一世界最鋒利的武器也被連年的戰(zhàn)爭所損耗。其實韓賀也是最近才意識到這點的，畢竟秦滅六國的成功給秦國上下以極大的信心，幾乎所有秦國人都認為大秦兵鋒一到，則萬物臣服。

　　只有易相，才堅持認為秦滅六國，應當以與民休息為主，而非是無腦擴張，雖然同意在北原御控弦之士于千里之外，但始終在南征蠻越與始皇帝爭執(zhí)，為了阻止南征大策，易相甚至在朝堂之上與皇帝和群臣論斗。

　　當時韓賀也不是很理解易相的想法，畢竟作為一個將領，他明白自己手里的士兵如果不繼續(xù)擴張，很難分發(fā)對應的土地。

　　而現(xiàn)在他反而明白了，在先不說秦國先前在西入滇、修靈渠時損耗極大，而陷入南越之后更是寸步難行，在天氣、疫病的侵擾下，令六國膽寒的秦國銳卒也逐漸失去了斗志，連南征將領屠睢也幾次險些死于越人的夜襲中。

　　更關鍵的是，秦國在這場戰(zhàn)爭中收獲寥寥，畢竟南越不像六國，到處都是膏腴之地，貧瘠的土地，惡劣的天氣，幾乎讓秦國從蠻人手中搶奪到的土地毫無價值，不過聽說珠江入海處有一平原，但是秦軍一直沒有打到該處。

　　當然這還不是重點，令韓賀感到痛苦的是即便是現(xiàn)在國家亂象漸顯，而咸陽卻不管不顧，都忙著爭權奪勢，還不停地要各郡征召民夫，擾亂生產(chǎn)。

　　韓賀不由得把看向南方，那里有一個韓賀比較擔心的亂源--項氏。

　　當時由于南征時間急迫，項氏尚未來得及遷往關中監(jiān)視，給會稽留下一個爛攤子，而最近他書信給會稽郡守通，談及這件事，但卻遲遲不得回信，讓他更加擔憂。

　　畢竟會稽和九江相鄰，若是會稽打亂，九江也不得安生，甚至會面臨一只強大的叛軍。

　　“舉世皆醉我獨醒”，韓賀忽然就理解那位奇男子所說的話了，也明白易相在前往九江郡是特別去一趟汨羅江。

　　正當韓賀在重新認識屈原時，張毅也在靜靜思考這位先祖的平生和心志。沒錯，張毅原名屈其，羋姓，是文學家屈原的直屬后人，算是一個重孫輩的人物。

　　但是這身份并未給屈其帶來任何益處，尚且不說在懷王之后偌大的屈家逐漸失去了楚王的信重，家族勢力逐漸衰弱，甚至在頃襄王、考烈王和幽王期間沒有任何一個屈氏子弟能躋身最高層，甚至世襲的莫敖之職也變得無關輕重，和景、昭二家形成鮮明對比。

　　要知道，自屈氏之祖屈瑕起，屈氏一直便擔任楚國莫敖，手掌莫敖之軍，即便屈氏子弟不擔任其他楚國的官職，莫敖一職也能讓楚王和楚臣不敢對屈氏怎樣，畢竟軍權在手。懷王期間，屈氏渡過自己最后的輝煌，然后就被打壓，甚至原本相當大司馬的莫敖一職也被降到左司馬之下。

　　而秦滅六國，始皇帝在易相的建議下，加遷各地豪族于關中，這個政策直到易相被罷才停止，而屈氏也在遷徙的家族中，屈氏就此失去安身的根基。

　　張毅則是屈氏為了在楚地留下血緣才臨時被改姓的一批支系弟子，免除被送去咸陽的危險，但是，單憑留下的那些人，完全守不住屈氏的財產(chǎn)，甚至有段時間，張毅差點就活活餓死。

　　也就是這樣的經(jīng)歷，使他對楚國十分懷念，對秦國無比憎恨，若非楚亡，屈其雖說不能成為一方大臣，至少也是個無憂無慮的貴公子，根本就不會跟現(xiàn)在一樣依附于項氏之下，甚至不敢暴露自己屈氏的身份，只能說自己是一個已經(jīng)斷絕傳承的旁系羋姓人罷了。

　　屈其不由地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書讀起來，這是《易子》，是秦國丞相林易也是屈氏被遷到關中的罪魁禍首所寫，但這并不影響屈其對這本書的看重，而死里逃生后更是對這本書產(chǎn)生極大的興趣，因為他事后打聽到，打敗他的趙良就是這位易相的推崇者。

　　“羋其小子，你死沒？”

　　粗狂的聲音打斷了屈其翻書的動作，往外看去，一個彪型大漢徑直走了進來。

　　“籍公子，羋其不過輕傷，恢復幾日便好，勞煩公子關心。”

　　屈其立馬站起回答，他對這個項籍公子的性情早已摸透，更看出他此時的不屑。

　　“我不過奉叔父之命來看你死了沒？我項家給你如此多的幫助，但卻毫無建功，就你這水平還妄求復興大楚，簡直丟進羋姓的臉面。早知道，我便向叔父請求讓我過去，保證把韓賀小子的頭顱奉上?！?p>　　項籍本就對把持朝政卻昏聵無能的楚公室不滿，平日里也瞧不起這位瘦弱且死讀書的羋姓公子，此時屈其又打敗，自然不會給屈其好臉色。

　　“公子神武，力能扛鼎，羋其遠不如。羋其有小智，以為能為王前驅(qū)，復九江之地。奈何遇強敵，大事不成，而項族長仍對我關心備至，羋其惶恐。”

　　“哼！”項籍冷哼一聲，接著說到，“你知道便好，你們公室除昌平君外都是一些無能懦弱之輩，尤其是屈景昭三族，無能至斯，亡國滅種，要復我大楚，還得靠我項氏，靠我叔父，靠我項羽?！?p>　　屈其嘴角微微一抽，但隨即又掩飾住了。雖然很不滿，但也無奈，在屈景昭三族皆徙的情況下，項氏無疑是楚國留在楚地最強大的力量。

　　“項族長英明，公子神武，楚國有爾等忠臣，實乃我大楚之幸，我且代列祖謝過項氏?！?p>　　“你就別代表大楚了，不知道哪個山旮旯留下的血脈，要是被你們公室那幫老頑固知道了，你還能有活路？你就好好養(yǎng)傷吧，我且走了。”

　　“多謝項籍公子關心?！?p>　　屈其看著項籍離開，心里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