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霜從未見過眼前的女子發(fā)過脾氣,即使是面對大王的威嚴(yán),赫山的質(zhì)疑,亦或者是陌生的王宮,山洞,她從來都是淡然,從容,似乎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偶有煩憂時,不過輕蹙眉頭。她一直都很安靜,出奇的安靜,似乎沒有什么能掀起她心中的波瀾。
她伺候她很久了,卻從不曾近身伺候她,她很奇怪,可卻從不為難她,似乎她們只是各司其職的工具罷了,不必交心,不必?zé)峤j(luò),時間久了,她對她越發(fā)的好奇。
近身伺候,冷霜心中將這句話反反復(fù)復(fù)思索了幾遍,突然發(fā)覺自己漏掉了一個很重要的細(xì)節(jié),這個女人......一直未來過月信。
鐘容兒進了屋內(nèi),狠狠將屋中的幾處手稿撕了,一把投進微熱的炭盆中,剛著的炭火遇上紙稿,馬上就起了小火苗。
正想讓冷霜通稟的葛文成,還未來得及說話,就已沖進來不顧滾燙的炭火,將還未燃盡的碎稿拯救了出來。
“呀,葛先生,小心?!崩渌姞铙@呼一聲。
鐘容兒輕蹙眉頭,想阻止卻還未來得及開口。
葛文成見碎還未燃?xì)?,好脾氣地?zhí)禮道,“煩請冷霜姑娘替我打盆水來凈手。”
冷霜望著他手著實紅著,還有些黑污,應(yīng)聲去了外頭,臨到門口,回頭望了一眼。
“鐘姑娘,可是有不便之處,愿盡綿薄之力。”
葛文成見冷霜走遠(yuǎn)了,這才溫聲道。
鐘容兒望著她,清澈的目光,青秀的臉龐,腦中忽然冒出一個人影。
哥哥說,他來了。
丟下一切,只為她一人而來。
有一個人,被她氣得跳腳,也為她心動歡喜。
那個人,在七夕那日,偷偷帶著她出宮去看大雲(yún)最熱鬧的燈火。
那個人,對著她歪七扭八的女紅,違心的夸贊一句甚好。
那個人,在她昏迷不醒時,日日守在她床邊喚著她的名字。
那個人,也曾孤身入了敵營,只為了看她一眼。
如果我不曾見過你日日癡纏我的模樣,不曾聽過你溫言軟語時時哄著我的心動,也許,我也就接受了這飄搖的命運吧。
“鐘姑娘,你怎么了。”葛文成見她不語,有些呆呆的模樣,“莫不是身子不適?”
鐘容兒搖搖頭,“多謝你,不必了?!?p> 葛文成耳朵有些熱,馬車并不是封閉的,大王和她的對話,他聽到了些,似乎她想離開這里,他立刻就想到了,她已有五月多的身孕,再瞞也瞞不住了。
“那家鋪子的掌柜,是您的夫君?”
鐘容兒的眸子瞬間清冷下來,“不是。”
若是葛文成已經(jīng)能看出一二,那烏爾單呢?烏爾單會不會?
......
烏爾單揚鞭,身下馬兒飛快。
“達拉蒙,都城封了嗎?”
達拉蒙駕馬齊驅(qū),“王,您一出去就封了,是出了什么事?!?p> 烏爾單不語,那鋪子實在古怪,適才他們一出場,就讓封了城門,眼下只需再去那鋪子一探究竟,便能知曉了,希望是他想多了。
可那女人實在奇怪,過分激動了些。
他不希望在迎她入宮前,出任何的岔子,讓赫山的人在連關(guān)山盯緊了她,他進城,也好便宜行事。
想到那女人,他心中隱隱生出一些高興來,可他不知到底是什么緣由。
那日救了她,原是因為發(fā)現(xiàn)幾批不同的人馬都在找她,他下意識的直覺這是個重要的女人,他很好奇這到底是什么人,多日的試探打聽,直到知道他是大雲(yún)皇帝的女人,他卻覺得有趣和好奇。
終于在她面不改色的談判力,他見識到了一個女人的價值,不同于大妃蒙吉利利帶來的烏魯娜家族的價值,是一個女人的價值。
能輕而易舉地激怒他,又能四兩撥千斤的化解困境,占據(jù)上風(fēng),這是不是就是大雲(yún)人常說的,胸中有丘壑?
女人,在大涼,是錦上添花的東西。開朗,樂觀,熱烈,這是大涼女子最美好的東西,也是民風(fēng)開放的象征。
可這個女人呢?像一朵安靜的帶刺的白玫瑰,清冷,高貴,似乎全不在意。
可烏爾單想,他就是那個不怕刺的勇士,他喜歡惹她生氣,看著她生氣,他似乎很有成就感,尤其是她氣極喊她的全名,他從未有過此刻的感覺。
似乎她這般生氣,只有兩次,第一次是他說大雲(yún)皇帝的皇后有了身孕。
他看到這個女人的眼底有了不一樣的光芒,不是清冷,不是從容,是震驚,是失落,是壓抑的破敗。
她很聰明,三言兩語就激地他送她進了黑牢,過了幾日才反應(yīng)過來。
他和達拉蒙打賭,賭她幾天會求饒。達拉蒙說不過兩三日罷了。
他將杯中的茶倒入炭盆里,水火交融的聲音,刺啦啦的,隨即冒出一股濃煙。
我想,這個女人,不會求饒。
果然一連三十幾日,她依舊不曾開口。給飯,她吃;給水,她喝。
他以為這樣寧折不彎的女人,會死在黑牢里。
侍衛(wèi)來報的那日,他有些驚訝,這是要求饒?
可惜,她沒有。
她云淡風(fēng)輕,揮一揮衣袖,立刻占據(jù)上風(fēng)。
第二次,她生氣,是想離開。
她氣極,往日還會逢場作戲般的對著他笑一笑,今日索性懶得裝了,咬牙切齒,讓他想到冬日去狩獵的時候遇到的小獸。
但,她生氣從來都不是因為他,想到這里,他突然感覺心口處有股酸澀的東西冒了出了,就想大涼冬季樹上結(jié)的橘子,只一小口就酸澀的倒牙。
那么,秦司衡,這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會讓這樣的白玫瑰為他綻放,這樣帶刺的玫瑰也會鐘愛于一個人嗎,她是否對著她的愛人也這般清冷,還是會斂去一身的刺。又或許,這樣一朵玫瑰,不會愛上任何人。
但,不論如何,至少,他應(yīng)當(dāng)讓這朵玫瑰往后都開在大涼的土地上,開在他烏爾單的羽翼下。
如若不然,那就毀掉。
他恨恨的咬牙,冷笑一聲。
......
連關(guān)山。
“葛先生,我此刻怕是真的需要你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