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從武英殿里出來,守在殿外的余福告訴她,太后和皇后帶著福王去了慈仁宮,請王妃這邊事了了過去敘話。冷月早料到太后會有此舉,雖然和秦沖的事沒有落實,但畢竟也是丑聞,況且那方帕子上的字跡模棱兩可,祁昭敏說的換字為證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她和祁昭逸至今沒有圓房,這事是可以著落在他身上,沒人能怨得了她。但正因為如此,太后才會格外不放心。在她的認(rèn)知里,謝嫣不會是女兒身,一個見慣風(fēng)雨的女人怎奈久曠,借著外出勾引外男也沒什么出奇。
冷月準(zhǔn)備好接受太后的詰問,坐上宮里的軟轎往慈仁宮去。武英殿上蜀帝最后的問話,冷月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了,現(xiàn)在心里才感覺到有些后悔。原來在土堡時,師爺就曾給她講過蜀國的這位皇帝。他天生多疑,對權(quán)勢的迷戀勝過一切。雖然謝皇后一去世他便立了祁昭遠(yuǎn)為太子,但卻對昭敏、昭慶兩姐弟格外寵信。兩位皇子成年后,赟王昭慶所擁有的兵權(quán)一直都在太子之上。蜀帝這樣的安排,其實是在縱容兩位皇子爭寵,讓他們互相鉗制誰也不能做大蓋過他自己。
方才在殿上,蜀帝表現(xiàn)出了一絲對皇子內(nèi)斗的疲憊,但這樣的結(jié)果其實正是他造成的。殺荀玉的真兇還沒找到,這件案子卻已經(jīng)成了皇子間相互攻伐的武器。蜀帝若還想保持這種平衡,必然得尋個中立的結(jié)果將這件事平息。冷月此時再回想,覺得他心中應(yīng)該早已有了謀算,問她不過是再一步的試探。經(jīng)過前面的短兵相接,他已經(jīng)對她有了新的認(rèn)識。冷月生氣的時候就容易執(zhí)拗,他越是旁敲側(cè)擊想看清她,她便簡單直接的告訴他,免了費時費力彼此試探琢磨。但是此時此刻再回想,她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冒進了。
冷月乘軟轎一直行到慈仁宮門口,下轎步行跟著來接引的嬤嬤往正殿方向去。秀兒原本守在武英殿外,此時也跟著主子一起往宮里來。主仆兩個穿過一片仿江南水鄉(xiāng)的假山石橋,跟著老嬤嬤走進了慈仁宮的正殿。
正殿里,太后高坐殿上,卻不見皇后和祁昭逸的影子。冷月上前跪拜行禮,太后叫起卻不賜座,就那么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不等她發(fā)問便說:“老三折騰了半天也累了,哀家讓皇后帶他回宮去吃些點心,休息一下。留你在這兒陪哀家說會兒話,說完了再去找他?!崩湓鹿Ь吹溃骸笆?。”
太后繼續(xù)說:“老三胎里弱,是哀家沒有看護好她們娘兒倆?;实劭傁胫愎媚?,這些年虧待了皇后。老三又是那么個樣子,并不能替他母親籌謀出些什么,少不得就得哀家多費心。但哀家畢竟已經(jīng)是上一輩的主子,很多事也有伸不到手的地方,讓他們娘兒倆受了不少苦。自從你來了之后,哀家瞅著皇帝倒跟你投脾氣,給了你們夫妻不少榮寵,皇后的日子也跟著好過了許多。前朝幾次三番的鬧,你都幫老三平安度過了。哀家老了,也不能護他一世,皇后是個性子軟的,你卻是個剛強的,有了你日后哀家也能放心了?!?p> 冷月覺得這話應(yīng)該是在夸她,想著是不是也應(yīng)該說些“皇祖母長命百歲,護他們一世周全”之類的話。剛表現(xiàn)出要說話的意思,太后抬手制止住她,繼續(xù)說:“你今天做的很好,今日若是任他們污蔑你,明日他們便會騎到老三頭上。他第一個王妃被他們拿下了,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哀家絕不允許!”
冷月道:“謝皇祖母信任!嫣兒為了自己也不會任由他人污蔑!”太后道:“起初哀家并不信你。吳國的淑惠公主名揚天下,不是因為她賢良淑德,而是她人盡可夫!”
冷月肩背頓時緊張起來,太后的話鋒轉(zhuǎn)換的太快,她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會突然提起這個在蜀國人盡皆知卻絕口不能提及的事實。
冷月抬起頭,太后的年齡體現(xiàn)在她的眼睛上,不只表現(xiàn)在滿是皺紋的眼角,還有眼神里的蒼茫暗淡。此刻她與她對視著,琥珀色的眼珠深不見底,看不出是喜是怒。冷月一字一字慢慢說道:“那太后為何后來又信我了呢?”
“因為那個人盡可夫的謝嫣不會護我孫兒周全?!碧舐冻隼湓逻M殿以來的第一絲笑容,“哀家不管你是誰,只要你一心待昭逸,哀家就是你的后盾;若你有二心,哀家必第一個誅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