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冷月靠在床邊，看著窗外烏壓壓的天空，掌心里翟寅送進來的紙條被她手心的汗浸的潮乎乎的。上一次這樣緊張還是在霧林里殺掉一起被豢養(yǎng)的同伴的時候，那是她第一次殺人，殺一個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人。后來她便沒有了這種緊張的情緒，即便是在蜀國皇宮里和祁昭逸拜堂成親，她也沒有過一個新娘子該有的緊張和矜持?？蛇@次不知怎么了，謝嫣來了，她竟會這么緊張。冷月分不清這種情緒是因為什么。是因為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癡心一片的燕云，還是可能會因為謝嫣的到來而走向離別的祁昭逸？
雨竹輕輕走進內(nèi)間，說：“王妃，爺回府了，直接去了融輝堂。已經(jīng)在外面和許大人、沈大人用過了飯，眼下傳了熱水，要在那邊歇下了?！?p> 冷月點點頭，將手里的紙條扔進炭盆里。也不必知會祁昭逸了，他心中自有定計，再說讓他割舍的話也是枉費。吳國態(tài)度曖昧，她不能有別的心思，必要專心與他協(xié)力闖過此關。這個時候，彼此互不干擾也是好事，免得為了感情的事擾了思緒，反生麻煩。
冷月道：“知道了。明日再去跟爺說，朝中事忙，請爺保重身體，小心謝氏?！庇曛駪牵顺龇块g。
今日的中書省從早朝退后一直吵到了中午，幾位大人用過了午飯，一盞飯后茶還沒喝完，又因為沈四航一句“侯爺也是為了北境的百姓著想”，便如點著了火藥桶。各位機要人物你一言我一語的又吵起來，門外侍候的太監(jiān)們只能不停地奉上茶水，滋潤各位大人喊得干澀的喉嚨。
“鎮(zhèn)北侯這是收買人心，既不是咱們蜀國的百姓，為何要咱們撥糧救濟？”
“不錯，居然用的還是軍糧！北境重地，軍糧豈能擅動！就算是咱們的百姓，要賑濟也要慎重，豈能鎮(zhèn)北侯一人擅專！”
“此言差矣，匈奴游族已與咱們互市多年，北境居民也大多通婚無忌。匈奴本無國別，他們既愿意臣服，咱們周濟也是應該，只是擅調(diào)軍糧，確實不該。”
“哼！鎮(zhèn)北侯這是真把自己當成北境王了！”
“周大人慎言！”一直沉默不語的祝相睜開微合的眼睛，盯著吏部尚書周柞櫟的眼神含著厲色。周柞櫟自知失言，趕忙收回氣焰，縮在一旁不敢出聲。
祝尤看看左手的柳澄，兩人從彼此的眼神中都讀出些難得的默契。今次的事，曲陽越界了。擅調(diào)軍糧，賑濟他族百姓，頂著北境王名號的曲陽，這是在自掘墳墓?？伤擎?zhèn)北侯，是當年匡扶當今的定鼎功臣，就連祝尤也不敢挑戰(zhàn)他在蜀帝心中的位置。但是北境的無冕之王，蜀國的十萬鐵騎，再加上匈奴游族的信賴支持，這些都是蜀帝看過他的奏折卻留中不發(fā)的原因。
柳澄先道：“陛下收了折子不發(fā)，卻命咱們商議是否還餉，這是否是已經(jīng)準了的意思？”柳澄知道在這件事上，祝尤和自己是站在一條線上的，這時真誠的問出來，反不擔心他會出什么詭計給自己挖坑。
柳相發(fā)了問，眾臣便都閉了嘴，等著祝相發(fā)話。祝尤反復捋著頜下長須，細長的眼睛在下垂的眼瞼下，看不出是開是閉。眾人等了半晌，也不見他言語。
戶部陳靖首當其沖，蜀帝是點了名要他與沈四航商議。老沈粗豪沒心機指望不上，所以特別期待兩位宰輔能替他做個決斷出來?！白Ｏ啵鲁家詾檫@份補餉終究還是要撥給北境的，只是鎮(zhèn)北侯擅作主張似乎已是觸怒了天顏。如果這般輕描淡寫的準了撥餉，陛下的氣怕是不能順，鎮(zhèn)北侯以后也會更加肆無忌憚?！?p> 周柞櫟執(zhí)掌吏部快五年了，對官場規(guī)則熟稔于心。按陳靖這個說法，軍餉是他戶部撥的，鎮(zhèn)北侯卻要他吏部來參。周柞櫟是官場里的老油條，怎能跳這個坑？“陳大人說的不錯，近年來鎮(zhèn)北侯越發(fā)放肆了。北境是軍事重地，咱們不能虧待了駐守邊疆的將士，但鎮(zhèn)北侯也需敲打敲打。兵部統(tǒng)管各處兵將，沈大人早該定個規(guī)矩出來?！?p> 周柞櫟話一出口，眾人就明白他是要把燙手的山芋甩給實在的老沈了?？墒巧蛩暮綖槿颂⒅?，平時得罪了不少人。雖然掌管著兵部，但因為位置敏感，他人又太直，是以太子和贇王都沒敢打他的主意。
沈四航?jīng)]有心眼兒，想了想道：“哼！老周你肚里算盤響的隔著你那厚肚皮我老沈都聽見了。不就是讓我去干得罪人的事兒嗎？用不著拐彎抹角，我自會上折子參鎮(zhèn)北侯擅動軍餉。但是這筆軍餉還有福王爺江南大營的餉銀，一分也不能少！”
沈四航說完，摔下茶碗便走了。許淮向兩位相爺拱手告罪，柳相抬抬手，放他去追沈四航了。周柞櫟高興的喝了口茶，小人得志道：“沈大人說話可真是，本來就是他兵部的事，說的好像咱們合起伙來陷害他似的！”
柳澄剛要開口讓他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一向?qū)ο鲁疾惶嗫诘淖Ｏ嗤蝗徽f：“鎮(zhèn)北侯是朝廷重臣，掌管北境重兵。他擅動軍餉，兵部理該議論，吏部也要拿個態(tài)度出來。撥餉和江南大營的籌建就交托給陳大人了，咱們各司其職，明日早朝給陛下答復?！北姵计鹆⒋鹗?，周柞櫟臉上的顏色成了他們接連三天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