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有人不禁出聲。
村民們走到離山陰宗弟子不遠的地方,如有命令般,整齊劃一地停下。他們抬著頭,望著身前的人。這時,山陰宗弟子才發(fā)現(xiàn),這些人面目呆滯,雙眼無神,竟像失了魂一般。等到所有人都靜默,村民們又整齊劃一地舉起手,雙手合攏,有些像大臣們行禮的姿勢,朝著中間的山陰宗弟子搖晃起來。他們的動作似搖晃經(jīng)筒,又像是手持香燭,正在禮拜先人。甚至于,連被沈白幾人控制著的老板娘等人,也呆滯地開始重復這個動作。任由山陰宗弟子威脅呵斥,也不理睬。任何看到這一幕的人,大概都會覺得毛骨悚然。
有人扛不住這份壓力,大聲建議:“我們沖出去吧!”
“不可!”
沈白隨即呵斥。在山陰宗名不見經(jīng)傳的沈白,這一聲厲喝,竟是將所有人都鎮(zhèn)住,壓住了他們不安的心思。沈白隨后解釋道:“這些村民是在組成一個陣法。在明白這個陣法原理之前,不可輕闖!”
“陣法,什么陣法?”在場的山陰宗弟子多是新加入的外門弟子,一臉茫然。
說實話,沈白也不知道是什么陣法。
他只知道,這不是一個常見的五行八卦陣,而是一個陰陽陣。陰陽相生,一步為陰,一步為陽。前一步還是生門,后一步就可能是死門??粗@些村民搖晃經(jīng)筒的動作,沈白一時陷入沉思……
一道靈光自沈白腦中閃過。
沈白雙眸驟然張大。他忽然明白過來,這些村民的動作,不是在朝拜,而是在……打谷。稻谷從田里收割回來之后,稻米還長在稻秧上。將稻秧重重摔打,使稻米脫離的這個步驟,就是打谷。
眼前這些看似普普通通的村民,竟是五斗米教的教徒。想明白這一點,沈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五斗米教,是近些年新興的一個宗門。說是宗門,它一點也沒有正規(guī)的感覺。五斗米教的宗主,據(jù)說是一個山野之中的少年,不知從何處得了奇遇,入了仙道,實力一路突飛猛漲。后來在濟陽劍斬天山派長老,名震一時。后來,少年開創(chuàng)了這個五斗米教,以符箓治病,廣發(fā)糧米為噱頭,吸引山野村民加入。然后等時機成熟,便煽動教徒起來反對官府,反對大夏王朝。與其說是宗門,不如說是反賊、邪教更恰當。可以說人人得而誅之。只要知道了這件事兒,就算陳二狗不找山陰宗麻煩,山陰宗也會找陳二狗麻煩。也難怪陳二狗走投無路,不肯做板上魚肉,要先下手為強。
只是五斗米教一直在北方活動,沒人想到,他們的勢力如今已經(jīng)擴展到了南北交界的荊國。
沈白也是這時才想明白,為什么陳二狗一個人,竟能夠挾持整個村子,對他的事情保持緘默。這只是因為,整個村子都和他是一伙人。這樣一來,迷霧揭開,本來就只差一線就能想通所有事情的沈白,也能明白這一日一夜來的遭遇。
陳二狗家地窖發(fā)現(xiàn)的那對夫妻,大概是不愿加入五斗米教,威脅要暴露五斗米教的事情,才被殺害。孫菁與沈白一路追查,快要發(fā)現(xiàn)真相。為了掩蓋自己以及五斗米教的事情,陳二狗便把沈白兩人引到了云夢劍派的面前?,F(xiàn)在,沈白和孫菁活著回到村子,眼看著事情是瞞不住了。為了避免成為山陰宗斬妖除魔的那個被除的魔,陳二狗所性一不做二不休,煽動了所有村民,對山陰宗下手……這樣看來,陳二狗是已經(jīng)狗急跳墻,什么也不顧了。
“我明白了。”沈白低聲自語。
“你明白什么了?”孫菁好奇問。
“我明白郝師叔他們在哪兒了!”沈白轉頭看向他們早些時候去過的山林。隨后,沈白面朝眾位山陰宗弟子,道:“各位同門,郝師叔等人現(xiàn)在山谷之中,處境危急。我與小師妹要先去一趟,解了他們的危難,才能回來。還請諸位先在此堅持,愿多擔待!”
說著,沈白和孫菁兩人倏忽身子一軟,癱在地上。
幾人朝地上看去,躺在地上的,不過是兩具貼著符箓的人偶。幾個山陰宗弟子互相看了看,臉色沒有變化。
睜開眼。
兩人身在陳二狗家的地窖中。為了避免遇到麻煩,沈白利用了陳二狗留下的兩個人偶,貼上幻術符和傳音符,替代自己前往客?!,F(xiàn)在看來,這些小心思還是有必要的。來不及寒暄,兩人爬起來,便朝山林奔去。
匆匆。
不到十里地,對修行者來說,很快便到。
等沈白和孫菁趕到時,山陰宗與云夢劍派早已絞殺在了一起。各種法術閃動,刀光劍影,混亂不堪。孫菁心下焦急,道:“我們先去讓他們停下來吧!”
“不必了?!?p> 沈白平靜地說,“他們自己會停下來的?!?p> 事實上,僅靠沈白和孫菁兩人,也無法阻止兩宗已經(jīng)殺紅了眼的仇殺。順著沈白的目光,孫菁看到了不知何時,突然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邊緣的陳二狗。陳二狗負手站在山坡上,一掃他之前表現(xiàn)出來的憊懶,如君王視察般,睥睨下方。
下一刻,不知從何處,二十余架早已備好的床弩,從藏身處緩緩出現(xiàn)。
第一波弩箭隨即射出。
二十架床弩,分成兩邊,形成一個犄角,將山陰宗與云夢劍派的人都納入攻擊范圍。弩箭橫飛,如一人腿粗的弩箭,又經(jīng)過特殊加工,一轉眼便已穿透整個戰(zhàn)場。
修羅戰(zhàn)場,人間煉獄。
弩箭毫不停歇地穿透沒有防備的眾人,將他們引以為傲的護體靈氣絞成了粉末。在射穿一人之后,弩箭的力道猶不停歇,向第二人奔去。一向在凡世呼風喚雨,道法通神的眾人,這時竟毫無還手之力,如羔羊般任人宰割。
如沈白所說,山陰宗與云夢劍派立時停下了爭斗,倉皇失措地看向四周。
各色術法,不要錢一般,被扔向戰(zhàn)場四方,試圖毀掉那些連綿不絕的床弩。但床弩射程三百步,這些境界還未突破地藏境的仙門弟子,術法能夠抵達多遠?宗門弟子們發(fā)現(xiàn)術法無效后,便先撲后繼,朝著四周沖去。但無論怎么看,他們的行為都更像是送上去被射穿一樣。
“該我們動手了?!?p> 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令孫菁片刻難安。終于聽到師兄同意,孫菁按照之前安排的,如離弦之箭,沖向戰(zhàn)場,要去解救同門。而沈白輕身一起,掠向山坡上,煢煢孑立的五斗米教教徒,陳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