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涵會想要出府,倒不是一時沖動,不管不顧。
本身,她在經(jīng)濟上還有母親留下來的銀子,這些年加加減減也還有十來萬:祖父老建寧侯在時,也曾給過她不少賞賜。
而且她本人在畫圖上也有專長,就算出府后奶兄的家具鋪子不能再依靠,她也可以與別家合作。
至于安全,這方面她從未與人說過。
當年老建寧侯自感時日無多,曾問過子涵,要不要給她定一門親事?這門親事的對象便是他晚年最信重的徒弟武安侯嫡長子張博。
子涵拒絕了。
不是因為現(xiàn)代姑娘不愿意接受盲婚啞嫁之類的原因,她與這位張博公子是見過幾次面的。
這位張公子身長八尺有余,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與她平素喜歡的奶油小生款不符——但這個倒不用太過在意,這位公子性格溫和,又對自己的老師極為尊敬,若真在一起了,倒也不用擔心家暴。
主要是理念不合。
這位張公子一心為國。
他在接受老建寧侯教導時,曾多次提出要前往邊關“驅(qū)除韃虜,還我燕云”,是一位岳飛似的英雄人物。
他的這種英雄氣概很被老建寧侯推崇——老建寧侯自己的兒子孫子都對武學不感興趣,學的那點東西,勉強算是強身健體罷了——他這才會想將自己的孫女兒嫁給這位高徒。
子涵覺得這種英雄,你可以去尊敬,可以去崇拜,但是不能做他的家人。
更何況現(xiàn)在并非和平年代。
就如同她這一世的外祖一家,她打心眼里尊敬這種人,沒有他們就沒有現(xiàn)在自己這樣安定的生活。但一想到自己的母親,一想到十幾年不曾聯(lián)系的外祖母小舅舅他們……她骨子里還是十分自私的,做朋友,可以;做家人,say sorry!
當年他拒絕親事后,張博并未生氣,在他眼里,小姑娘跟她妹妹似的,他當著老建寧侯的面,對子涵說將來必定會保護她。后來祖父故去,他來吊唁時,再次向子涵保證若有差遣,派個人過去說一聲,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再后來他便入了定北軍。
這幾年過去,據(jù)說他作戰(zhàn)奮勇,幾次反敗為勝,現(xiàn)在已經(jīng)升到副將的位置了,人人都夸武安侯后繼有人。
他臨去邊關前,怕子涵不愿意上武安侯府門,留下了京城內(nèi)的聯(lián)系地址,子涵雖不準備麻煩他,但如果真遇到無法解決的事,也不會撐著不去找。
她本就打算,若在侯府里呆不下去了,出府后給他去封信,請他幫忙照應。
只是擅自與外男聯(lián)系,對于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女子來說,并非好名聲,她才一直保守這個秘密。
但是現(xiàn)在,選來選去,自己還是嫁了個武將,子涵不由嘆氣。
李嬤嬤雖然不怎么相信她的話,但也沒有反駁,只是接著說道。
“即便您有銀錢田地過活,也不擔心有人霸占了去,肯定總是需要有人服侍吧?您沒了侯府的庇護,靠什么震懾住下人?”
子涵有些不解。
“我只用簽了死契的丫頭婆子,她們身契在我手中,若有不聽話的,就發(fā)賣了去,還有什么可怕的?”
李嬤嬤點了點她。
“丫頭婆子再多,你沒個震懾,她們合起伙來,或是與外人勾結(jié),連夜將你賣了,再奪了你的銀錢家產(chǎn),或是四散而去,或是給貴人獻上你的田產(chǎn)莊子,還會有人追究嗎?”
“到時候只剩下你自己,……那才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她怕嚇到子涵,說的不是很明白,但子涵腦洞很大,稍微一聯(lián)想就知道自己的后果了。
這么一想,子涵就覺得不好了。
她若真被人賣了,有什么辦法去求救?就自己這細皮嫩肉,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做派,怕是隨便被人嚇唬兩下就……
她又想起前世的場景,不由打了個寒噤。
現(xiàn)在想起趙瑜的事來,居然有些慶幸。
那次過后,子涵對李嬤嬤倒是信任了很多。
幾日后,調(diào)查阿曼一家的人回來稟報時,她也有了相當?shù)男睦頊蕚洹?p> 她那位奶兄說是做生意不行,其實他相當“行”。
當初生意好,賺了一筆大的,子涵勸他將那一條街的商鋪多買幾間下來,多開幾間鋪子,互相獨立,雇人經(jīng)營,搞個家具一條街出來。
奶兄否決了,說是自己膽子小,怕叫貴人看上了奪了去。轉(zhuǎn)頭他就找了個貴人攀上,將兩邊的鋪子都給盤了下來,又開了三家店。
每一次子涵給了他新的圖紙,他先在子涵注資的“宜家木器鋪”擺兩件出來,其他三家店都大批量備貨,等個幾天就全線上貨了。
故而,子涵每次看到的賬簿上總是入不敷出,但他自個兒卻油水充足,連帶著他攀上的那家貴人也賺得盆滿缽滿。
子涵上次讓他們準備個田莊,那一家子倒是真的買了,卻將真正的田契房契留了下來,仿制了一份,送給了子涵。
子涵想要出府,倒是正中他們下懷。那個阿曼奶娘倒是個精明的,早猜出子涵手上怕是有徐氏的嫁妝銀子,一直在打那筆錢的主意。
他們都已商量好子涵出府后,如何將銀子拿到手,然后將人送到那個貴人手里,這才是人財兩得!
但是,不久前子涵嫁入了平王府,阿曼兒子張懷古就有些擔心是不是被姑娘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才會突然不出府了。
阿曼卻無所謂的道:“姑娘一向信任我,爾等且放心。她嫁入平王府,咱們又多個靠山罷了!”
她還準備將那一套假的房契地契要出來,讓那個田莊真正的拿到自個兒手里,以防將來露餡。上次進府,她一直沒說出來的就是這個。
即便有了心理準備,子涵聽到這兒還是覺得很難受。
李嬤嬤問她如何處理這件事,她沉默良久,最后還是道:“張懷古背后的那家貴人是什么身份?”
李嬤嬤使了個眼色,站在堂上的下人便回答了:不過是個京城破落戶,家業(yè)早已敗盡,靠了祖上一點余蔭,就撿了張氏這個便宜,才過了這幾年的好日子,到頭來膽大包天,居然還打起了侯府嫡姑娘的主意來了。
對付這種人家并不需要王府或者侯府出面,李嬤嬤叫人給衙門遞個話,自然有人教他們做人。
至于阿曼一家——子涵收拾好心情,找出了一張賣身契,隨口道:
“按背主處理吧!”
就是因為自己太過良善,才會被人如此欺瞞。
當年自己遣散婢仆,發(fā)還身契時,除了阿曼一家,都是白契,他們自行處理即可銷了奴籍;但阿曼一家不同。
當年徐氏命阿曼來服侍子涵,因存著讓阿曼作為奶娘,跟隨子涵一生的想頭,給她一家單立了紅契。紅契銷奴籍時,需要主家派人去官府辦理,自行銷毀是無效的。
當初歸還身契,獨留奶爹一人之時,鬼使神差的,子涵沒有提醒他們。她認為自己想要照顧奶娘一家子,有沒有身契都一樣。
現(xiàn)在卻印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