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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回之三昧真火

第五章 生變(宋)

輪回之三昧真火 空空寂寂 4198 2020-12-20 12:29:40

  一小沙彌慌慌張張從山門往內室跑,眼神中流露的不知道是恐懼還是興奮,遠遠的看到懷靜,放慢了腳步,但是還是看得出他的激動。

  懷靜見了,厲聲道:“慌慌張張所謂何事?”小沙彌趕忙回答,但是也許是一路跑過來氣喘,也許是太過激動,竟然說不出話來,只是指著上門方向,結結巴巴的說:“山門口···山門口···”懷靜見他這副樣子,感覺是有大事,心中疑惑,大步流星的往山門走。

  懷靜剛到門口,整個人就呆住了,門前飄著一團黃色的云,鼓鼓囊囊的,迎著太陽發(fā)出近似金黃的光,在風中飄逸,懷靜上前幾步,定睛再看,只見這黃色的云中竟有張人臉,面容精瘦,皮膚透亮,耳垂很大,和臉有些不協(xié)調,閉著著雙眼,滿臉安詳之色。這人開口說話道:“這里便是圣壽寺么?”這時,全寺廟的僧人都圍了出來,皆是驚訝,這人為何能漂浮在空中,難道是仙人下凡?懷靜走上前去,頷首道:“此處便是圣壽寺,我是此寺的主事,法號懷靜?!蹦侨寺牶螅B叫幾聲“好”,突然睜開眼睛,懷靜只覺他的那雙眼睛如有法力一般,深深吸引著懷靜,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遇到,似水似火,綿綿柔柔的,弄得懷靜趕緊避開他的眼神。

  “哈哈哈···”那人邊笑邊從虛空中降落下來,包裹住的黃色云原來便是袈裟,隨著降落,袈裟也癟了下去,披在那人身上,樣貌也逐漸顯現出來,約莫五十多歲,修長的身子,袈裟沒有完全將他包裹,裸露出長長的腿,和膚白右臂,不僧不俗得,說不出的怪異,但是讓懷靜更覺怪異的是那人竟然沒有左臂,也無左耳,雙膝烏黑,腳踝也是,如燒過一般,懷靜驚得說不話來,只是不住得擺頭,眾僧也是錯愕,有的驚呼道:“這不是祖師柳本尊得十煉修行法嗎?”“這難道是真的?”那人盤坐在地,高聲道:“世人皆欲,法門千萬,世人皆愚,凈土歸一,十煉修行,是這般么?”話音剛落,那人抬起手,朝著左眼挖去,神態(tài)自若?!拔揖鸵源搜酃┓盍咀鸢?,若他修得正果,保佑寶頂山石刻道場圓滿?!闭f著已將左眼挖出,左眼已流出一道血槽。懷靜倒吸一口涼氣,如見佛陀,跪在地上,高聲叫道:“恭迎和尚···”說完,匍匐在地,眾僧皆跪。

  懷靜如經過了一次洗禮一般,他以前懷疑得事情似乎找到了答案,而且答案此刻就在圣壽寺內,他感覺唾手可得,這是上天得眷顧,也就是佛說得機緣吧。懷靜急切得想要把這個事情告訴師祖,他快步上山,但是快到山頂得時候,他停住了,看著那條熟悉得路,他感覺走錯了,猶豫了很久,頭也不回得下了山。

  黑夜中得寶頂山還在叮叮嘣嘣得作響,工人們連夜趕工,石壁上掛著一盞盞油燈,像在山上撒下了一顆顆星星,啞兒看著滿山的星火,感覺就像游走在天空一般,干活兒更賣力了,但是對于父親陳海來說卻是另一番處境,昏暗的油燈無法讓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看得清,但是陳海不愿放下手上的活兒,更不想讓自己的這幫徒子徒孫瞧不起,他腦海里反復出現的是自己父親落寞的下山的那個背影,佝僂著身子,似乎要和這大山融為一體,不再被人注意一樣。

  匠人們紛紛從石壁上下來,去休息,養(yǎng)足精神等待第二天的工作,最后只剩下啞兒和陳海兩個人,啞兒專心致志的雕刻著石壁,每一下就像智宗念誦的佛經一樣,啞兒聽著舒服,石灰飛揚,沾在啞兒黝黑發(fā)亮的手臂上,啞兒覺得很舒服,這種感覺就像小時候母親輕輕撫摸著自己。陳海輕輕拍了拍啞兒,示意自己先回去,讓他也早點回去休息,啞兒點點頭答應了。父親走后,山谷寂靜,只剩下啞兒一個人鑿刻的聲音,啞兒邊做邊想,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能聽到智宗的誦經聲,還能感受到母親的輕撫,這也許就是智宗經常說的極樂吧!突然,油燈滅了,大概是沒油了吧,啞兒放下工具,坐下來,看著那輪皎潔的明月,月光灑下,照在啞兒身邊的佛陀石像上,啞兒微微一笑,想不到自己還能與佛陀一起看月亮,一顆流行劃過,留下長長的軌跡,啞兒靠在佛陀頭上,睡著了。

  第二天,啞兒被吵鬧聲吵醒,高高的從崖壁上看著匠人們抬著一個人往這邊走了,啞兒沒看清是誰,但是他從匠人們看他的眼色中看出了不對勁,啞兒靠近他們,這時他才看清,沒錯,被抬得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父親,啞兒想哭,但是哭不出聲來,淚水直往下淌,伴隨著的是咿咿呀呀的嚎叫。

  陳海昨晚回去的途中,在自己走了半輩子的山道上摔了下去,叫都沒來得及叫上一聲,早上起來被發(fā)現時,早已經僵硬了。智宗為他的這位老朋友念過經文后,便讓陳海的眾徒弟將他送到對面的山上安葬,這是陳海跟智宗提過的唯一要求,陳海希望死后依然看著寶頂山,此時的啞兒已經很平靜了,目送著父親上山,他沒有跟過去,而是拿起工具,爬上崖壁,繼續(xù)鑿刻石壁,鐵錘重重的打在鏨子上,鏨子又重重的擊在石壁上,啞兒似乎在用這種方式為父親送行。

  啞兒很自然的接手了父親留給他的工作和隊伍,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到大家似乎都沒有悲傷過一樣,但是大家都發(fā)現啞兒變了,變得不知道休息,沒日沒夜的工作,就如同要把這滿山的石刻一夜鑿刻完一樣,匠人們也陪著趕,大家都知道工期緊,能多干一點是一點,但是他們都是有經驗的老石匠了,再拼命也得休息,所以每次最后一個下工的人,會拖著啞兒回去,啞兒初時很倔強,但是慢慢得,也接受了,但是啞兒永遠是起的最早的,干的最晚的。

  懷靜終日與高僧在寺院的僻靜處綸經講法,那和尚法號無空智,從桑耶寺一路往南傳法,慕名圣壽寺,在此停留,懷靜奉他為上師,無空智也是欣然接受。懷靜終于還是問出了他以前問過智宗的問題:“為何柳本尊要以折磨的形式修行?”無空智搖搖頭,答道:“我不知?!睉鸯o有些失望,和師祖的答案一樣,繼續(xù)問:“為何你也要學他?”無空智睜著唯一的右眼看著懷靜道:“我何曾學他?”懷靜剛要言語,無空智又道:“佛說,成佛有八萬四千法門,你可知有那八萬四千法門?”懷靜搖搖頭,無空智道:“那你為何要傍我學柳本尊?”懷靜不明何意,但又不便言語。無空智又問道:“你可知為何是八萬四千法門?”懷靜只是認真聽著,無空智又繼續(xù)說:“因為人有八萬四千煩惱,所以才有八萬四千法門,斷去所有煩惱,便可成佛了!”懷靜睜大眼睛問道:“真可成佛?”無空智點點頭,懷靜激動得直打哆嗦,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也想不清楚的問題,今天既然得到了高僧肯定的回答,他自然不會放過,一把跪在地上,叫道:“和尚教我!”無空智搖搖頭:“我不知你有何煩惱,如何教你?”懷靜聽了,喃喃得說道:“我真有一件煩惱,但不知如何開口。”無空智哈哈一笑,道:“直面自己,才是求佛唯一的路!”懷靜看著無空智,手輕輕的放入了懷中,緊緊攥著一樣東西。

  就這樣,轉眼四五個月過去了,懷靜初時常來看望智宗,但是后來逐漸變少了,到最后根本就不來了,而啞兒終日勞作,無一刻懈怠,但手底下的匠人們已經開始躁動了,只是表現的不是那么明顯,啞兒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也沒有辦法,懷靜不上山,匠人們的月錢已經拖了兩個月了,啞兒偷偷的去找過懷靜,但是最近整日不在寺中,據說是找個僻靜處修行去了,啞兒不敢告訴智宗,智宗還是和往日一樣,終日念經。

  此時的寶頂山已至深秋,寒氣逼人,紅楓滿山遍野,風吹過,如一道道紅色的浪。匠人們按部就班的鑿刻著石壁,有的顯得頗為懶散,就如冬日的貓兒,蜷縮著,無精打采得懶得動彈。智宗閉著雙眼,念念有詞。這時,一個僧人衣衫襤褸,滿臉污穢,骨瘦如柴,托著一件火紅的袈裟,袈裟上放著一個黑漆漆的盒子,跪在地上,艱難得一步一步往山上爬,膝蓋已經磨爛,污血染紅了僧袍,眼見得已然奄奄一息,但咬著牙在堅持。匠人們最先發(fā)現了他,初時好奇,紛紛議論,啞兒見了,趕忙從崖壁上下來,到智宗跟前,咿咿呀呀得叫智宗,這時,那僧人已經爬完臺階,到了平頂出,遠遠看到智宗,突然有了力量似的,跪在地上加快了速度,邊跪地行走邊叫著:“師祖···師祖···我們回來了···哇···”還未說完,哇的一下哭了出來,隨即昏死過去。

  這僧人便是懷心,啞兒看著懷心,心中暗念了聲:“南無阿彌陀佛···”為懷心擦拭身子,智宗診完脈,看看他的傷勢,知道沒什么大礙,但心中無法平靜,看著身邊放著的袈裟和盒子,已經猜到了大概,等懷心醒來,懷心哭哭啼啼的講述著整個過程:“我和師父禪明一路東去,宣揚佛法,遇寺拜佛,遇廟掃塔,遍訪名山寶剎,師父謹遵師祖戒訓,只與人講經論道,不敢與人爭辯,到達臨安府時,師父的名聲早已先至,各大道場相邀師父去講經傳法,師父初時應邀參加,但是后來發(fā)現臨安府的佛教宗派復雜,且對我宗派不甚友好,故而想早早離開,便謝絕了其他道場的邀請,誰知,這竟然招來禍事。我們剛出臨安府,在一家借宿人家,被人在齋飯中下了毒,我那日因病沒有進食,逃過了一劫,而師父和那家農戶全家都中毒慘死,我不敢報官,也不敢走大路,帶著師父的骨灰逃了回來,走到寶頂山腳下,心中愧對祖師,未能保護好師父,一路跪拜上山,只求師祖原諒。”

  智宗聽完這些,深深嘆了口氣,背過身去,盤坐在床,許久,才緩緩的說:“啞兒,你帶懷心去別處休息吧,我和禪明單獨一晚?!眴悍銎饝研模瑧研目粗亲?,叫了聲:“師祖~”智宗一動不動,啞兒輕輕拍了拍懷心,示意不要再打擾了,扶著懷心出去了。

  啞兒上山這么多年來,智宗第一次沒有出來對著柳本尊的石像念經,其實也是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啞兒進去送吃的,智宗還是和那晚一樣,背對著,盤坐在床上一動不動,連續(xù)三天都是如此,顆粒未進。啞兒很是擔心,想要去勸勸,智宗突然用嘶啞的聲音開口說道:“你把懷心叫來吧?!眴喝チ?,不一會兒,懷心來了,恢復的還不錯,畢恭畢敬的問智宗:“您找我?”智宗道:“你和啞兒一同上山將你師父安葬了吧,你師伯圓寂的早,現在你師傅也去了,獨留懷靜和你了,將師父安葬好后,你們去找一下懷靜,和他一同上山,我有話要對你們說,去吧···”懷心和啞兒正準備出去,智宗突然問啞兒:“啞兒,工期還有多少天?”啞兒一頓比劃,意思是還有大半個月,智宗看著啞兒,點點頭,智宗的眼里有種啞兒讀不懂的東西。

  懷心捧著禪明的骨灰,身體繃得緊緊的,啞兒看著他的手一直在發(fā)抖,心想他們師徒一定受了不少苦,現在懷心失去了師傅,他覺得他能體會這種感覺,應該跟失去父親一樣吧,啞兒將手搭在懷心身上,可剛碰到懷心,懷心如同一只兔子跳了起來,手中的骨灰差點掉落,驚恐的看著啞兒,啞兒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懷心看著啞兒從驚恐變?yōu)榭蓱z,竟又哭了起來,啞兒見他著實可憐,比劃著讓他留在原地,他去安葬禪明,懷心點點頭,將骨灰交給啞兒,啞兒覺得輕飄飄的,心中生出悲涼,人死后就這般沒有重量啊,于是緩緩往前走,懷心站立原地,愣愣得流著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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