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午夜,熱鬧非凡,爆竹聲此起彼伏。這還只是開始,初一大早上要放開門紅,初五,又是一個熱鬧的日子——傳說中財神的生日。煙花爆竹到處打游擊,在發(fā)財問題上,人們燒錢是一點都不含糊。
宥嫣知道一連幾天不會有好覺睡,心里窩火,氣憤地想,迎財神?這家叫,那家喚,這財神要去哪里好?財神爺跑來跑去累都累死了!以為自己不睡,人人都不需要睡,或者自己不嫌吵,人人都不嫌吵。想想別人,積點德,財源滾滾;洗洗睡,來年勤懇,財神肯光臨。
元宵節(jié)還有一撥,若有人辦喜事,還得噼里啪啦。這年啊,再多野獸也被嚇跑了。
而且次日醒來,整個村都是灰蒙蒙的,再大的陽光,也得費好大勁才能讓人民感受到溫暖。后來,縣城出臺新政策,頭一年不準縣城范圍內(nèi)燃放煙花爆竹,次年范圍擴大到全縣,如今,不管是平日娶親辦酒席,還是逢年過節(jié),都不再有爆竹的煙。
沒想到,過了幾年安靜的年,宥嫣這輩人卻覺得年味越來越淡,越來越?jīng)]意思了。其實,想想北方的霧霾,這點“沒意思”只是他們這一輩的人不習(xí)慣。而且,大人常說年味變淡,大多原因是小時候有玩伴,大家的“節(jié)目”多種多樣,小時候條件一般,除夕有壓歲錢、初一穿新衣等等,儀式感滿滿。
現(xiàn)在呢,她是發(fā)壓歲錢的那個,新衣服可能還沒到初一就已經(jīng)穿過了,幼時的玩伴,或常年在外,或經(jīng)年不聯(lián)系,圈子不再有交集,見了面不過是打個招呼,不會再一起玩躲貓貓的游戲,也不會去打雪仗。
淡,是因為成長。
鐘聲敲過十二點,幽幽玩累了,準備睡覺,宥嫣印上一吻,恭喜她又長了一歲。
根據(jù)德國馬克斯·普朗克人類認知和腦科學(xué)研究所的一個研究,到了六歲,幽幽邁入了情感和認知發(fā)展的重要階段。嗯,是個小大人了,宥嫣欣喜地想。
幽幽很快便睡著了,還打起了小呼嚕。小孩子的世界太美好了,沒有失眠的煩惱,睡醒了可以開開心心地穿新衣,吃上一碗芝麻餡的湯圓,然后拎著紅色塑料袋,與哥哥一起挨家挨戶拜年。這是當(dāng)?shù)氐牧?xí)俗,每年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們都會如此,大人們樂呵呵地拿出糖果、零食放入他們的袋子,碰到親戚家小孩,還會準備紅包。一整個上午,孩子們就在村里到處轉(zhuǎn),袋子滿了就跑回家,再拎個空袋子高高興興地出門。
君憐吃完年夜飯,準備回屋看電影,不經(jīng)意間看到那支筆,它靜靜地躺了半年多,油墨早已用盡,上邊的圖樣被汗?jié)n磨得斷斷續(xù)續(xù),黑色筆套早已失去光澤,卻是她最珍愛的。
一切源于某一天,就在她用筆的第二天,A坐在她的前排,似乎故意側(cè)著身子,將他的筆橫放在桌子中心位置。孤零零的筆,白色的筆套,那么刺眼!后來才知道,那筆有兩種類型,一種是黑色的,另一種是白的。
她以為,這是某種表達。
畢業(yè)之后,她找遍了縣里的文具店,愣是沒有找到同款水筆,不甘心,又上網(wǎng)去找,終于買到了??墒?,買到了筆又如何呢?筆不是他,無法書寫他倆的共同未來!何必呢,何必寄思于物,何必睹物思人?
直到現(xiàn)在,她還偏執(zhí)于這個巧合,而不能理智地將自己從無止盡的猜疑里解放出來,心好像空際一樣千變?nèi)f化,一會兒相信真的有什么情愫是明明白白地存在的,一會兒又推翻所有的證據(jù),一會兒又琢磨是不是有隱情,一會兒又害怕自作多情必自斃。
當(dāng)獨角戲無法滿足此人對未來的遐想空間時,她便渴望找到一個出口。他越是模糊不清,她越是欲罷不能,介于希望與絕望之間的感情,總是渴望找到落腳點。
她否定一切,那些幸福與痛苦,瞬間變成心中最受鄙夷的情愫。然而,可憐的人兒,墜落并沒有摔碎希望。等到冷靜一些后,她仍在努力地、迫切地找尋點點滴滴的證據(jù),證明一切都不是一場夢。
一切都并不如意。
她痛苦地張望,四周都是懸崖峭壁,找不到出路。
“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xiàn),在街角的咖啡店?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暄,和你坐著聊聊天……”陳奕迅的歌聲在耳畔輕輕纏繞。
多么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他和某個女生親昵的模樣,那刻,她一定會放得下。她能預(yù)想,見到的那刻,她會很難過,可能難過得像是要死了一樣,但也許只有類似這樣的手段,方能斬斷她糾結(jié)的思緒。
可不得不說,正是不確定性,支撐了愛情的希望、詭異和甜蜜,也造就無盡的曖昧、揣測,不斷輪回的希望與破滅。
幸福那么微妙,痛苦那么短暫,一切都那么深刻!
多渴望能夠在新年開始的零點零一分,發(fā)條祝福短信給他,或者收到來自他的祝福。
跨年的那刻,手機確實響了,發(fā)送者是楊洲,祝她新年幸福。她回了句禮貌的話,也祝你快樂,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她忽然想起穆老師,可別忘了給他新年祝福呀!
穆老師是藝術(shù)學(xué)院的教授,并非她的專業(yè)老師。大學(xué)時,她有心學(xué)好繪畫,便去穆老師的課上旁聽,還奉上自己的作品請求點評。他說,作為初學(xué)者,這畫不錯,但是讓人一眼能看出這是初學(xué)者的作品。她嘿嘿笑了,說以后還要多請教老師。
第二幅是水杉,是她扔棄多幅草稿后作出的。穆老師夸她在透視處理上有進步,讓她繼續(xù)努力,不過若在水痕處理上能夠再花點心思,這些作品就好很多。
事實上,一年前他見著她的寫生,總是橫眉一豎,厲聲苛責(zé)她基本功不扎實,他在課堂上曾強調(diào)的細節(jié)不被重視。然而,半年之后,他逐漸熟悉了她的面孔與名字,卻未在教學(xué)名單中找到時,方才知道她是外行來蹭專業(yè)資源。
從此,他對她再無怒色,鼓勵她先不急著找風(fēng)格,目前最重要的是繪畫基礎(chǔ)。韓愈有云:“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备€(wěn)了,自然碩果累累;油燈有充足的膏,自然不愁明亮。同樣,她一步一步學(xué)習(xí)基礎(chǔ)知識,有一天,自會上到更高的階梯,擁有不一樣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