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很痛吧？”夢驪問。
“那肯定啊，我是傳說中最倒霉的人，順產(chǎn)的痛和剖腹產(chǎn)的痛都體驗到了，早知道要剖，我還不如早點來一刀呢！”沈玥說。其實那些疼痛如今已然回憶不起，聽說催乳素會讓母親忘卻產(chǎn)痛，難怪女人會接二連三地生育。
“真好誒，天天在家休息?！眽趔P道。
“好什么呀，天天晚上被他鬧得睡不著。兩個小時就要喝奶，他睡著了，我又清醒了?！?p> “這么麻煩?。 ?p> “誰說不是呢！你呀，趁著沒生孩子，想睡多久睡多久，等你有了孩子，想睡都不能睡，這樣弄下去，產(chǎn)后不抑郁的有幾個！”
“那你老公也幫你的咯。”
“你看他像那樣的人吧？他睡客房，晚上我媽跟我睡?！?p> “不會吧，你和你媽睡，你老公不用管？”夢驪小聲問。
“老公！老公是最沒用的帶娃工具，親媽有用得多?！鄙颢h苦笑著說。晚上九點多，孩子睡了，她跟著睡下，而邱林還在樂此不疲地玩手游，燈光讓她久久不能寐。有時孩子鬧覺，她哄了半天，兒子安靜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她已經(jīng)是手腕劇痛，兩眼打架。
讓他抱一會兒，真的是抱了一會兒，他說自己困，想睡覺，睡下了卻又拿出手機刷視頻，還說自己看累了睡得快一些。她掙扎著起來，將孩子抱到懷里，委屈地想，自己那么困，干脆在喂奶的時候睡過去，把他悶在懷里算了，省得總是鬧心。
當孩子哭著要喝奶的時候，丈夫還在流哈喇子，被她踢醒后，好半天才能坐起來，晃悠悠地去拿尿不濕，扔在床頭，倒下就睡。她喂奶的時候，眼睛直打架，頭不知不覺沉下去，忽然一個激靈，趕緊瞧瞧懷里的寶寶，還好還好，沒有被她的臂彎捂住口鼻窒息。
等寶寶睡著了，她查看他的尿不濕，看是否需要更換。關(guān)了燈，本以為困得馬上就能入夢，誰知，黑夜里反而清醒無比，又被丈夫的呼嚕聲鬧得心煩，翻來覆去等待寶寶下一次的召喚。
折騰幾天，恰好媽媽來看外孫，沈玥便把丈夫轟出房間。邱林自然是樂呵呵，終于可以心安理得地睡覺，還不用背不負責任的罵名。
夢驪說：“要我，我肯定要給他吃教育的，是不是他兒子！”沈玥道：“習慣了，媽寶男一個，他媽要是不在，我才不那么客氣。一個孩子已經(jīng)累得夠嗆，再來一個，殺了我才好?！?p> 夢驪問：“好吧……你怎么打算，產(chǎn)假休完回去上班？”沈玥答：“再說吧，基本上確定不會回去。在家都懶得高興吵架了，難道還要跑單位去吵？”
夢驪說：“唉，車站真留不住人?！焙退慌歼M去的三個人，一個去做村干部了，一個跳槽到街道處并著手準備考公，另一個則去了私企——聽說月薪是原來的三倍。
沈玥離崗前最后一次吵架，是她懷孕五個多月時。早上，她剛發(fā)完車，開門進來，一個老頭就指著她說：“我要投訴你！”她深感莫名其妙，回想停檢前刷新過電腦，沒有人未到?。?p> 她問：“怎么了？”老頭沒好氣地說：“10點的車停了，你為什么不等我！”沈玥恍然大悟，下一班車由于故障停在修理廠里，前后班次為這位乘客各預留了一個座位，接到通知后，她就用擴音喇叭、系統(tǒng)廣播叫過他的名字（購票實名制），前后持續(xù)約半小時，沒有回應后，她才發(fā)車的。
她解釋，老頭不聽，一個勁兒說：“我要投訴你！什么態(tài)度！什么車站！”沈玥看他的樣子，知道他不好惹，只是笑而不語。
“笑什么笑，變態(tài)??！”老頭罵罵咧咧地沖去站長室。
難道要我哭嗎？沈玥收起笑容，自言自語：“看著一把年紀，一點教養(yǎng)沒有，你他媽才變態(tài)。”正是嗜睡的孕期，大早上硬撐著起床，無精打采之時還被罵，她覺得罵他幾千句都不解氣。卻見那人在站長室理論了會兒，把站長也惹怒了，兩人吵得激烈?？粗鵁狒[，她反而沒那么氣了，莫名覺得好笑。
后來，沈玥才知道，這人實屬點兒背，早上從湖州坐車過來，路上快客拋錨，在風里等了半小時，才坐下一班車趕來安吉。這會兒要返程，遇到車子故障，要被拖延半小時，擱誰誰都不好受?？伤拖癔傋右粯?，逮誰咬誰，出了站長室，又去找安檢保安，怪他們安檢時非要核對身份證信息，害他錯過班車。
“誰給你們的權(quán)力查身份證的！納稅人出錢養(yǎng)你們，就是為了刁難人民？”他氣勢逼人。保安也不甘示弱，一年到頭，他們就是按照程序辦事的，最嚴格的時候，要結(jié)合身份證與車票核對乘客身份。他們兢兢業(yè)業(yè)，卻被質(zhì)疑濫用權(quán)力，若是不小心放進去恐怖主義，怕這老頭又要質(zhì)問為何保安拿著錢卻不用心辦事啦！
老頭去換了票，過安檢時再次和保安起了爭執(zhí)，之后，大概覺得意猶未盡，時間尚早，又沖過去和保安吵了一架。保安忙著安檢，根本不想搭理他，他就自顧自說：“誰給你們權(quán)力？拿著國家的錢，就應該為人民服務，你們倒好，整天想著刁難人民……”有個保安聽著聽著，實在憋不住，笑了起來。
他回到大廳，不停地打電話，看樣子是非要把車站的相關(guān)人員都投訴個遍。
“算了，別動氣，氣到了胎兒不好?！蓖翪安慰道。
同事D說：“就是，最重要的是保護自己，其他的不要去管?！鄙颢h想想也是，只見一面的人，為了點小事大動干戈，傷了肚子里的孩子，那可不劃算。
她盡量擺正心態(tài)，以前看到遲到的人不急不慢地過來，忍不住會批評：“整車人都在等你，喇叭也呼啦啦在叫，不能走快點啊！”聽到這種話，乘客心里也不好受，最常用的語句是：“什么態(tài)度??！”有些人甚至罵人，把車票揉成一團扔在檢票員身上。
后來沈玥不再多言，跟人家爭那么多有什么用，起不到什么教育作用，還不如省點口舌。每一行都不容易啊，一線員工也是，有太多事情不被理解，不被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