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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2021

014 唱歌的海芋

彼岸2021 梅香來襲 1997 2021-01-05 08:00:00

  世界那么大,可惜天的盡頭也沒有一處安靜的角落,讓我這個浪跡天涯之人,在走累的時候躲一躲。

  我懷疑警方已經(jīng)找上門了,那兩個男人一定是便衣。

  “你是不是從醫(yī)院跑出來的?”

  音的問題印證了我的猜想,我想更正為從醫(yī)院逃出來的,最后還是作罷默認(rèn)。

  她回到樓上房間,在晚八點不到就開啟了只有一個人的夜。

  歌曲響起,不再被強(qiáng)制中斷,每一首都擁有完整的前奏和曲終。

  我打算寫完最后的兩百張卡片,明天早上就離開這里,繼續(xù)去找一個能容下自己的地方。

  這次寫得非常不順,總覺得每個字都不如意,湊成句子時更是互相格格不入。

  劃掉,撕碎,繼續(xù)寫,心亂如麻。

  我替自己開脫,這不是我的問題,是“海芋百合,不容拒絕”本身缺乏魅力。

  聽著眾多動人的旋律,我的膽子跟著大起來,在卡片上流暢地寫下聽到的一個個短句。

  “明天會更好。”

  “這就是生活。”

  “在晴朗的一天出發(fā)。”

  ……

  歌聲突然停了,我也跟著停下筆。

  她在和人通電話。

  通話持續(xù)了大約半個小時,隨著一聲尖銳的咆哮結(jié)束。

  緊接著,飛出來的榔頭砸碎了房門上的玻璃,咚咚咚在樓梯上翻滾。

  我應(yīng)該做點兒什么,反正已經(jīng)決定明天就離開。

  我一步一停,小心繞過樓梯上的碎玻璃渣,盡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透過門上的窟窿,沒發(fā)現(xiàn)音的身影。

  輕輕推開門,昏暗的窗臺邊,升騰著煙霧。她雙腳搭在陽臺上,靠著背椅抽煙,手中的玻璃酒瓶閃爍著亮光。

  我走進(jìn)房間,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要聽聽海芋唱歌的故事嗎?”她灌了一口酒,嗓子沙啞著說。

  我就站在那里聽她講起海芋唱歌的故事。

  女孩站在舞臺紅色幕布后面,緊張地反復(fù)整理身上的白色套裙。

  全校歌唱比賽已經(jīng)接近尾聲,很快就輪到她上場。親自精選的曲目一定能打動聽眾的心,這一點她很有信心。

  可是,舞臺上其他女孩都收到了鮮花,自己收不到怎么辦?沒誰會送自己花的,沒有誰。

  主持人叫著女孩的名字,該她上場了。

  她在沒有想好如何應(yīng)對待會的尷尬的情況下,匆匆上場。

  歌聲響起,全場都在鼓掌。

  她唱得很穩(wěn),很深情,前半部沒出一個錯。

  哪里跑出來的長隊,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拿著花,不是一束,而是一朵。他們紛紛登上舞臺,將手中的花遞給女孩,表達(dá)祝福。

  好多人,這群同班的男孩子們!

  副歌伴奏響起,她繼續(xù)演唱。

  “我真的沒想到他們會上來獻(xiàn)花!當(dāng)時,我懷中已經(jīng)塞滿鮮花,一只手根本拿不住,另一只手還得舉著話筒。”音還在回味當(dāng)時的感動,“那個活寶拖在最后,偏在這個時候才上來?!?p>  女孩在全場矚目中,將懷中的花扔到地上。

  全場發(fā)出一片喝彩!

  “觀眾都在喝彩,他們都以為我將別人的花都丟掉,只為留下最后那一朵!”她又喝了一口酒,搖著頭說,“我比想象中更狠心,連看都沒看一眼,統(tǒng)統(tǒng)扔到地上。

  “后來我才知道,那些花原本是一束,是最后那個男孩兒買的。

  “他告訴我,那可是他花了一個星期的零花錢才買到的。為了讓舞臺上的我更顯人氣旺,所以叫了一大幫同學(xué)上臺獻(xiàn)花。

  “哈哈,一人一朵,真是個搞怪天才!”

  她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下來了。

  她說,她拒絕的不單單是一束白色的海芋,更是拒絕了一個機(jī)會:讓自己住進(jìn)別人心里,或者讓別人住進(jìn)自己心里,或者兩者都有。

  上天對不經(jīng)意的拒絕懲罰過重,那竟是她收到的第一束也是唯一一束花。

  “高三復(fù)讀那年,他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也正是在那時候,我開始為心裝上枷鎖。幾年前,在職場的勾心斗角和相親宴的雙重逼迫下,我在這里開了個花店。想向所有人證明,我,一個女人,靠自己也能過好一生。

  “這里是我的地盤,要買我的花,就得守我的規(guī)矩。不管是誰!

  “我只賣一種花,每天只賣兩百盆,有的人可以白送,有的家伙必須出高價。就這樣,不買拉倒!”

  一瓶酒已喝干,她開啟了另外一瓶。

  “我原本以為日子都好起來了,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兒。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事端,就有流言。他們自以為很了解我,自以為是在關(guān)心我,居然瞎參和我的私事,好像每個人都樂意做個媒婆?!?p>  喝干的酒瓶被摔得粉碎,住進(jìn)墻角的垃圾堆,濺起的碎片四處橫飛。

  “都他娘的是誰,啊?買花就買花,不買就滾蛋,別嫌唾沫便宜不花錢!”

  哈哈哈!

  她的笑聲讓我恐慌。

  “我算明白了,不能和那幫家伙玩硬的,得學(xué)會偽裝!”

  甜美的女孩和狂野的女郎協(xié)商一致,各自占據(jù)這具軀體的白天和黑夜。

  可一人分飾兩角也不起作用,流言還在繼續(xù),說她是同性戀,是精神分裂者。

  “我就是要同性戀給他們看,就是要精神分裂給他們看!

  “同性戀又怎樣,精神分裂又怎樣?

  “還不是每天排著長隊買我的海芋?

  “知道為什么嗎?”她手捧著嘴,悄悄對我說,“因為我的海芋會唱歌!”

  她又在釋放那令人恐慌的笑聲。

  第二天,她始終沒下樓,店內(nèi)一應(yīng)事務(wù)由我包辦。利用空余時間,我參考一部關(guān)于家庭用電的書,把招牌上出故障的線路接通,“海芋百合”四個字在夜幕降臨時全部點亮。

  我拍拍身上的灰塵,將來時的藍(lán)色棒球帽重新扣在腦袋上,默默對著樓上的窗臺說聲再見,走上碎石鋪就的小路離開。

  走到半坡處,一輛紅色的豐田轎車堵在了路口,那一串老長的葫蘆率先爬出車門。

  風(fēng)鈴響了,窗臺那盆盛開的海芋后邊,顯出音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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