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擎山
楚家楚綰重傷,楚其恪只好派弟子趙客率楚家“循光師”前往,趙客是楚其恪的愛徒之一,其人胸懷坦蕩、有經(jīng)緯之才,好文厭武。
“喲,這不是趙公子嗎?您這是來殺人了?”
一個胡子拉碴,著蒙古袍,露出的右臂,看起來便是個練家子的男子扛著大斧調(diào)笑著,眼眸里四下打量了身著長袍,弱不禁風的書呆子趙客。
趙客自是認得于光,韓家門客,一柄大斧可是砍死過不少虎豹豺狼,從深林里走出,兇名遠揚。
“京內(nèi)有外敵侵入,我輩義不容辭。殺人又算得了什么!”
趙客一臉正氣,雖是書生,可是此刻卻有種坐鎮(zhèn)帳中的軍師氣魄。
于光與趙客可以說是相看兩厭,都瞧不上彼此,多年來二人這般唇舌交鋒已是尋常事。
楚家
距離楚綰重傷回家,已過去了三個多小時,楚其恪這才姍姍來遲,踏上無涯居的樓梯,楚其恪迎上了醫(yī)師蘇英。
蘇英趕忙走下臺階,稍低楚其恪兩層臺階,“家主,小姐外傷只需每日換藥,不久便會好,可……”她停頓了會,低垂眉眼看向楚其恪。“說?!?p> “她的五臟六腑皆受到很大的損傷,十之五六的經(jīng)脈斷裂。我醫(yī)術不精,救治無方?!焙喍痰膸拙湓捳f的她是滿頭大汗、心驚膽戰(zhàn)。
楚其恪的目光可太有壓迫感了!
“你知道?”
楚其恪坐在椅子上,看著躺在床上的楚綰,緊繃著臉,反問她。
楚綰偏頭,與楚其恪目光交匯,倒是淡定的很。
楚其恪在等她的回答,楚綰卻說,“陳叢意,你去看看外面吧!”
陳叔站在楚其恪身后,看見他點頭,跟在陳叢意身后出去了。
無涯居內(nèi)
風動鈴響,光照在一旁的屏風上,隔著朦朧煙海,看著畫中的一對父女。
“父親,現(xiàn)在不都按照你預想的發(fā)生了嗎?只不過我讓它提前了些?!背U躺在床上,閉著眼,不看楚其恪。
楚其恪自是不動若泰山,安然自若。
“我現(xiàn)在問的是你身體?”他皺眉,帶著些責備的語氣?!拔也幌霃膭e人口中得出,我女兒命不久矣?!?p> 楚綰呵呵一笑,寡涼淡薄的他竟也會說這樣像是在關心的話?!案赣H,您真的愛我嗎?”
楚其恪沒有回答,只是皺著的眉頭愈發(fā)愁了。
楚綰看了眼,轉頭看著房梁,原本澄澈的目光霎時蒼涼,失望到極致莫過于如此了?!案赣H,我從小到大,一直活在您的榮光下,當我告訴他們我叫什么的時候,他們都說,‘我的父親是世間少有的大智者?!?p> “我身為您的女兒,很驕傲很驕傲。”楚綰此時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自己是楚綰,不該記得屬于楚省的記憶,可是她還是說了,因為她想說了,這些話都壓在她心里很久很久了。
“可是,為什么您總是看不到?十幾年來我從未得到一句您的肯定。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原以為是母親的離開傷了您的心,但為什么是……”
楚綰眼淚不要錢似的涌出,很快便染上了全臉,順著下頜線流入枕巾。
楚其恪雙手交叉,放在腰前,翹起的二郎腿似乎在說他根本沒有把楚綰的話放在心上。
在楚綰低低的抽泣聲中,楚其恪云淡風輕問了句,“那一天你在門外?”
楚綰哽咽著說,“是,我在門外,您說的我都一字不落地聽到了。怎么辦?父親,您要殺了我嗎?”
“所以這就是你為什么要離開京內(nèi),改頭換面后再回來?”楚其恪抻了抻袖口,將它仔細撫平整。
回到京內(nèi),于楚省來說,并不是一個美好的過程。借“楚綰”之名,擔上“私生女”、“粗鄙愚昧”的名聲,與舊友不得相認,甚至斬斷了她僅存的單戀。
她什么都沒有了?
她什么也不想要了?
既然你們都想要京內(nèi)亂,那就亂吧!
楚綰在哭了一場后,筋疲力盡地陷入了睡夢。
楚其恪待在她房間,從日光藹藹到月華霜滿地,從風吹鈴動到寂寥無聲,從她的哭泣到失望入睡,他在想,是哪一步出了錯?
當年,他也曾古道熱腸,君子劍懸于腰間,長身玉立,看四海升平、炊煙裊裊??墒裁磿r候也成了他人眼里冷漠無情的掌權人?
坐上了那位置,成為執(zhí)棋手,他落子無悔。
“她睡了?!痹谧哌^陳叢意的那一刻,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多說了一句。
陳叢意站在原地,看著夜色里漸行漸遠的背影。
回到書房,陳叔點好香正要轉身離開,被楚其恪叫住了。
“先生,您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自從無涯居出來,陳叔就發(fā)現(xiàn)楚其恪心不在焉,似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難道是楚綰小姐的傷?
借著多年的主仆情誼,他斗膽開口問了句。
楚其恪從抽屜里掏出一盒煙,動作熟練地點上,吞云吐霧,仿佛這樣就能緩解些,“陳二,綰綰就是省省,當年她沒有死,只是”
楚其恪停頓了好久,“很重的傷,治不好?!彼恢涝撛趺凑f出口她全身近一半的經(jīng)脈都斷了。
陳叔躬身站在原地好久,聽此心神俱震?!俺U小姐就是楚省小姐,楚省小姐她就是楚綰小姐?!?p> 他來回反復說了兩遍,還是無法平復激動的心情。
“所以,您從一開始就知道?”
話剛一出口,陳叔立馬覺察出不對,連忙道歉,“先生,是我失言。”他可不敢責怪楚其恪,這話大錯特錯。
彎月銀鉤,星子寥寥,玄色的幕布點綴了整晚,樓宇在燈火中半隱半現(xiàn),遠方山巔上似有燈火巨龍般蔓延起伏。
程羨生立于城墻之上,一身黑衣,善惡難辨,杜嘉暄沿著一側的臺階走了上來,關切著問,“你怎么還沒有睡?”
如今她二人早已成婚,可是她好像怎么也觸不到他的真心?
“沒關系,他不會愛人,我多愛他一點。”杜嘉暄在心里給自己打氣道。
程羨生轉身,黑眸深邃又空洞,很是矛盾,杜嘉暄走上前,“你在看什么?。俊彼θ萏鹛鸬乇纤氖直?,一只手與他十指相扣。
程羨生立馬掙脫了開,他說,“嘉暄,千年來,京內(nèi)一直無人敢侵犯,此次之戰(zhàn)你覺得京內(nèi)孰勝孰負?”
杜嘉暄有些落寞地看著空空的手,眼里的失落清晰可見,她和他并肩站在城樓上,仿佛這樣他們就是最親密的人,起碼是在外人看來。
站得越高,俯身看,遍地螻蟻?!皠俚闹粫蔷﹥?nèi)?!倍偶侮褦蒯斀罔F地回道,不帶一絲遲疑。
身居高位太久了,太平盛世也太安逸了,他們早已失去了骨子里的謙遜,多年的養(yǎng)尊處優(yōu)造就了他們的狂妄自負。
程羨生眸色深幾許,他回想起了那個人說的話,“確實?!?p> 杜嘉暄開心的轉頭,她以為程羨生是回答她的。
時間靜悄悄地溜走了,擺鐘也不知道行走了多少步,楚綰睜開眼的時候,乍見黑夜月光,眼睛不適了許久。
她撐起身子,一點點向后靠坐著,枕頭放在腰間合適的位置,總算是沒那么累了,做完這一系列很是平常的動作后,楚綰感覺自己積蓄已久的力氣已經(jīng)耗盡了。
現(xiàn)在她可真是太弱了。
可是她不能停下,她還有很多事未完成啊!
綠豆大小的光從一點四處擴散了開,拉開又一個嶄新的今天。原本晨起好時光,街巷處煙火氣四溢,熙熙攘攘的人群注入最清新的活力生機。
可是,今日的京內(nèi)卻是格外的寂靜。
陳叢意推著楚綰正要出門時,陳叔匆匆跑來,“等等,等等,先別急著走。”
“呼——”陳叔長出一口氣,“總算是趕上了?!?p> “陳叔,可是我父親有什么話?”楚綰穿著羽絨服,圍著暖咖色的粗針毛線圍巾,頗有種我見猶憐。
“省省小姐,先生交代了,您最近這段時間還是養(yǎng)好身體比較重要?!?p> 等陳叔說完這句話,楚綰的面色一變,“所以這是要軟禁了?陳叔,他跟您說了?!彼Z調(diào)輕揚,可是眼里卻是明晃晃的可笑。
陳叢意站在身后,剛才他父親說的是“省省小姐,不是綰綰小姐吧!”
陳叔慈愛的雙眸盯著她,楚省是他看著長大的,感情自是不一般?!笆前?,要不是先生說的,我我還真不敢相信,您變得和以前不一樣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