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散去,夕陽染成紅衣,斜斜地披在了眾人的肩頭背上。
王恒、錢芳生二人爭辯不休,楚省坐在椅上,看著這場“鬧劇”,身后陳叢意持刀抱臂,他是她最忠誠的守衛(wèi)者。
趙客看著敗落怒火紛紛的王恒,搖了搖頭,與人爭辯,已是落了下成,更何況錢芳生可是有備而來,人證、物證、書證一一灑了出來。
出棋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可是他心底越來越擔憂了,錢芳生給出的證據(jù)可不僅僅只是針對王恒一人,“教育壟斷、錢財交易、舉才唯親……”這一條條一款款,可都不像是王恒一人所能完成的。
楚省自然也意識到了,“原來天已這般渾了。”
她看了眼天,感嘆一聲。往下看時剛好與錢芳生的目光相接,只見錢芳生躬身一禮,“王恒這般弄權(quán)敢問楚家家主是否知曉?”
他將矛頭直指楚省父親楚其恪,看來此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楚省接話,臉上是少見的肅穆與正色,“王恒雖為我父親門下,可是他不是幼童,我父親亦非其侍仆,你說我父親是否知曉?”
……
王恒站在一旁,靜靜聽著楚省的狡辯與推脫,他們都想要將此事壓到最小范圍內(nèi),所以斷不會讓楚家清名受損。
他右手在袖間摩挲了幾下,終究是下定了決心,接著王恒抬頭看去,只見趙客站在不遠處拿出了一本書卷,不經(jīng)意間瞟了他一眼。
王恒合上眸子,無言盡余生,轉(zhuǎn)身看了眼身后的那些人,一個個敵對、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的眼神毛如寒刺,他放聲大笑。
這時,眾人都停下了動作,一同看向王恒,“他怎么了?”
于昊勾肩靠著楊明遠,絲毫不避諱地問道,隔著七八米的距離楚省都聽到了。
原本以為于昊已經(jīng)夠大膽了,誰知旁邊的楊明遠絲毫不多讓,冷靜回道,“估計是發(fā)瘋了?!?p> 楚省都被二人的對話吸引了,在人群中搜尋一番,看到了兩個寸頭男子,目光明亮如星子,趙客走到了楚省旁邊,溫聲低語,“那兩個男子是青瓷書社的學生,若是看中了,可邀到楚家來見見?!?p> “趙師兄,如今招攬未免有些早了。”楚省思索著說。
趙客諫言,“少主,如今京內(nèi)各大世家都在招賢納士,楚家此時動作正合時宜。”
楚省回說,“再看看吧!”
王恒大笑過后,以睥睨四方的眼神看向周圍,大聲說道,“你們所言確為實,不過那又如何?我王恒修學四十余載,致仕十八年之久,我從一介布衣爬到如今楚家門客、弟子數(shù)百,這一路上我也并非一路坦途……為親近之人鋪路、為友人報恩,我王恒從不后悔?!?p> 他長篇大論,細數(shù)自己的求學經(jīng)歷,聽者不由共情了來,“好勵志啊!”“簡直是個草根學子翻盤記”。
“是啊,若不是他走錯了路,定會有個遠大前途?!?p> 錢芳生站在一旁,直截了當?shù)卮疗屏送鹾愕幕孟?,“王恒,是你用心不端、走錯了路,如今說再多也都無法改變你犯的罪,多少學子因你而痛失學業(yè),瘋癲有之,跳海有之,自縊有之。你手中究竟是染了多少條人命,你能數(shù)清嗎?”
接著,錢芳生轉(zhuǎn)身,看著身后“青瓷書社”的諸多師兄弟,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呼喊,“我們一步步猶如登天之難求學數(shù)年,賞過嚴寒酷暑,也見證了多少同窗名落孫山,可是我們依舊堅定地走在路上,只因為我們相信‘天不負有功人’?!?p> “可是,是你將這一池清水攪渾,失了清名公正,背義忘恩、有負圣賢,你簡直不配稱作‘人’?!?p> 說到最后,他的情緒愈發(fā)高昂了,甚至眼角落下了一滴清淚。
楚省看著慷慨激昂的青年,他有理想、有抱負、有學問……
王恒不再多言,楚省直接蓋棺定論,欲將此事了結(jié)于此,“即日起,將王恒一脈逐出楚家,其家人、親朋、與之相交者楚家永不錄用。至于王恒,判處永生羈押,任何人不得探視?!?p> 冬陽余暉染成巨大的紅幕布,劈灑了下來,在地平線處畫出一道鋒利的直線,此事就這般了結(jié)了嗎?
半月后
“京師堂”開學,“上書院”院長田弄親自來道喜,可是給足了傅辛言的面子。
“院長親臨京師堂,真是蓬蓽生輝?!?p> 傅辛言也臉上染上了喜色,一改嚴肅狀。
田弄院長單手背后,右手撫了撫胡須,“公子集眾世家之力,建這樣一個有教無類的‘京師堂’,此般功績足以名垂青史,老夫當然要來沾一沾光?!?p>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震耳欲聾,方圓五百里都聽得一清二楚的。
“老徐,你也來了?!?p> “是啊,這可是京內(nèi)的大喜事,我當然要來了。你不也來了嗎?”徐江河拍了拍王賀文的肩膀,兩人兄弟好的模樣碰了碰拳。
“我靠,木洋洋,你竟然也來了?!币粋€辮發(fā)男子,吊兒郎當?shù)膿u著腰間的玉玨蹦跳著往前走。
木洋洋粗布藍衫,個子不是很高,約莫175的個子,不過身形偏瘦,一走路衣袖晃蕩間露出的手腕腕骨清晰可見。
“章寒,你也要考‘京師堂’?”木洋洋有些木訥,轉(zhuǎn)頭問向辮發(fā)男子章寒。
“哎,還不是我家老頭,非逼得我來。”章寒愁眉苦臉地訴說著。
木洋洋似乎很是了解章寒的性子,“章寒,‘京師堂’可非其他學校想比,若是能考入,對你我二人的未來都大有裨益?!?p> “上書院雖久負盛名,可條件太過嚴苛,漫漫求索的是大學問、大道,而‘京師堂’不同,它是‘實用主義’,若真能入學,可是有機會成為世家的座上客?!?p> 木洋洋家境貧寒,求學之路頗為不易,雖不過15歲,他卻急切求成,現(xiàn)在有一條“捷徑”在他眼前,他比誰都要更珍惜。
“我就算啦,這么多人我肯定考不進去,不過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蹦狙笱鬂M是羨慕地看著滿身灑脫勁的章寒。
他要是也能像他這般灑脫該多好啊?
直到大門口,抬頭看去,足有九九八十一層臺階,白玉石橋雕龍潘鳳,鎏金虎頭銅扣,百萬年的巖層鐫刻下“京師堂”三個大字。
“這字寫得可真好,起筆有力,落筆頓挫,一氣呵成盡是肆意而霸道。”
熏紫色的外衫,內(nèi)里露出的是漿果色的羅錦,鞋上露出的龍紋金絲繡,在他人眼中簡直是行走的豪紳??!
他說話的時候,剛剛好瞥到傅辛言和田弄正一起往這邊走。
“聽說這字是傅家家主的真跡?”
“真的是嗎?”
這時,旁邊有人正在討論著。
任一柏也聽到了,不屑地內(nèi)心里嘲諷道,“一群土包子,這字當然是傅家家主親筆書寫的,要知道,這塊巖石可是當年嬴氏宮殿修筑剩下的余料,要不是為了‘京師堂’,才不會拿出來的。”
田弄也看到了這巨巖,“老夫眼拙,此石莫非已有百萬年歷史了?!?p> 任一柏走進了些,“見過二位先生。依學生看,此巨巖應不過百萬年,估摸著也就八十萬年吧!”他一副虛心好學的模樣,在二位世事通達的面前,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田弄院長笑著說,“是嗎?看來你對此是頗有研究??!”
傅辛言也笑了笑,回看了眼田弄院長,夸贊說“院長的眼光可真是一如既往!這又看出了個好苗子。”
田弄呵呵一笑,明白了傅辛言的意思,“你這小孩可真不錯,倒是超級適合‘地質(zhì)科學研究’。聽說這‘京師堂’地質(zhì)科學的大師可是齊文卓,不知公子是否有意?”
任一柏聽到此處,內(nèi)心卻如同掉入萬丈寒冰潭內(nèi),要知道任家雖不及京內(nèi)末流世家,可也是一方權(quán)貴,他父兄等人專門打聽的“京師堂”內(nèi)幕消息,可不僅僅只是讓他走南闖北研究什么地質(zhì)科學?
就在他沉默時,傅辛言開口,“地質(zhì)科學研究的可是上百萬年歲月,唯熱愛可抵,我看他確是不錯,等之后該是向齊大師說下?!?p> 任一柏抬頭正要拒絕時,伸手的老仆扯了扯他的袖子,“少爺?!?p> 聽到管家的聲音,任一柏心下發(fā)涼,合上眼眸,低頭回道,“多謝二位先生?!彼挠胁桓?,可還是要裝作一副叩謝天恩的模樣,這人??!太聰明是錯!太蠢也是錯啊!
楚省今日也來了,半月間,楚家正式解散了京內(nèi)的所有學堂,當然說“解散”有些不合適,那些學堂依舊開著,只是全部撤去了“楚家”之名,宣告被世家壟斷的“教育”正式走入大眾。
走過大門,楚省一行數(shù)人也看到了“京師堂”這三個大字,楚省自看出了他的筆法,她定睛細細凝視了許久。
在陳叢意都快要睡著的時候,楚省發(fā)話,“走吧。”
輪椅碾過石板大街,楚省一路上看去,亭臺樓閣、九曲長廊、蓮池碧波、數(shù)十層高的藏書閣,以及遍及生化物理、生命科學、地質(zhì)科學、古文獻、天體外空等等的研究所。
既有古色生香的樓閣,又有超前的視覺藝術(shù)的新型建筑,“果真像他的風格!”楚省不由感嘆道。
近日,天氣也漸漸暖了,微風輕撫,柳樹發(fā)新芽,蔥蔥郁郁的綠色回來了,帶出新生的氣息?!熬熖谩钡拈_學日正選在這春光無限好的時節(jié)。
“你要的那個名額,要給他?”傅辛言驚呼,不由聲音抬高了幾分貝。
只聽楚省絲毫不猶疑地回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