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祁澤從兵部回到浮生閣后,看到房間里堆了半屋子的藥,一時無奈。
藥瓶全都是小巧精致的青花瓷瓶,除了上面貼著的藥名不同,其余的都一樣,正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架子上。
不用想,就知道這是孟言錫的藥,孟言錫的藥統(tǒng)一都是用青花瓷瓶裝起來的。無論是那醒酒藥,還是昨夜的補氣血藥,用的全都是青花瓷瓶。
孟言錫不會閑著沒事干想起來給她送,這藥十有八九是闕煜讓他送來的。
不過,有平時治病療傷的藥就算了,怎么還有毒藥?祁澤拿起離她最近的一瓶砒霜,仔細端詳著。孟言錫這是治病的,還是煉毒的?是想來毒死她,還是想讓她去毒死別人?
看了半晌后,祁澤把藥瓶放回原位,叫來祝余把屋子整理了一下,并把所有藥瓶給搬了出去放進了倉庫。
同時,朝堂上又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也許是王家被滅,讓慕容晟耿耿于懷,近日竟是明里暗里地找姜家的茬兒。又因為他起兵造反的計劃,讓他無暇顧及朝堂之事,所以朝堂上對姜家的施壓,全都是夏侯彥做的。
但因其本身是東滕太子的身份,對于南楚政事不好插手太多,所以就想到了親自登門拜訪。
雖說是一次登門拜訪,但夏侯彥就是想要借此刁難姜家,這是所有朝廷大臣心中都明白的事實,也就是說姜家被盯上了。
祁澤知道這個消息時,也是十分驚訝。沒想到慕容晟竟會讓夏侯彥以一個拜訪為由,當眾刁難。
在國子監(jiān)中,祁澤看著遠處的風景,朝著對面充滿著書香靜然氣息的白衣男子問道:“姜兄,這次東滕太子要親自登門拜訪,你們姜家打算如何逃過?”
“韶儀,這已經(jīng)不是逃不逃得過的問題。太子有意刁難姜家,逃是逃不過的?!苯肽樕蠋е銖娦σ庹f道。
祁澤也知道逃不過,只能嘆口氣慎重問道:“那東滕太子打算何時拜訪?”
“明晚?!?p> “明晚嗎?竟是如此迫不及待?!逼顫沙谅暤?。
“王家被滅,太子對姜家看不順眼也情有可原。只是太子好像最近對朝堂之事關(guān)心頗少,要不然就不會讓東滕太子登門拜訪。東滕太子為人狡詐,也不是好應(yīng)對的。”姜汶嘆息幾聲,“對了,韶儀,太子最近的舉動太過于奇怪,不再關(guān)注朝堂之事,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再向晉王一派的世家施壓,總覺得里面必有蹊蹺,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p> 祁澤沉下眼眸,“里面確實有蹊蹺,據(jù)我打聽來的消息。太子最近一直在慫恿蠱惑兇狠盜賊掠奪錢財與田產(chǎn),并且數(shù)值與范圍已經(jīng)大到令人恐慌的境地?!?p> “是嗎?”姜汶震驚道:“太子要這么多錢財與田產(chǎn)做什么?”
“姜兄,你認為呢?”
姜汶一向聰明,也隱約猜中了慕容晟想要做什么,“你是說……起兵造反?這怎么可能?太子哪來的軍隊?!?p> “太子是沒有一支正統(tǒng)軍隊,但這不代表不可以私養(yǎng)。私養(yǎng)的軍隊不夠,不是還有西魏和東滕的軍隊嗎?率領(lǐng)著這些士兵,想要揮兵南下,攻陷京城,恐怕輕而易舉?!逼顫申愂鲋粋€可怕的事實。
“私養(yǎng)軍隊?太子竟然有私養(yǎng)的軍隊?!苯胍采袂槌林氐?。
“所以我現(xiàn)在正在查太子具體掌握著多少軍隊?又打算從哪里進攻?調(diào)查的越仔細越好。”
“但這豈是容易查到的?私養(yǎng)軍隊的人數(shù),還有向西魏東滕借來士兵的人數(shù),更勿提會從哪里進攻,就單城門,定京城就有十幾個,范圍太廣,要從何查起?”姜汶面露擔憂道。
祁澤堅定道:“即使查不到也要查,否則,將來的局勢就會完全超過你我的想象。”感受著吹在臉上的微風,祁澤雙眸愈發(fā)沉重,“只有查到了,才能有一線生機?!?p> 在浮生閣,祁澤看著正彎腰行禮的祝余蒼術(shù)兩人問道:“怎么樣?”
蒼術(shù)站直身子匯報道:“主子,屬下按照你的命令,在地方上一直仔細觀察著太子的動向,企圖想要從中調(diào)查出蛛絲馬跡??墒恰鄙n術(shù)皺起眉頭,“太子似乎知道有人正在跟蹤他,除了上次調(diào)查出的事情便一無所獲,所以太子這邊暫時還沒有消息?!?p> “祝余呢?”
“也沒有?!弊S嗾Z氣沉重道:“屬下已經(jīng)想盡各種辦法,讓我們的人喬裝打扮混進東滕太子的館舍,可是無一例外,全都被驅(qū)逐了出來。東滕太子只用他從東滕帶來的東滕人,連仆從也都是東滕人,其余三國的人全都被驅(qū)逐出府,所以到現(xiàn)在東滕太子那邊還沒有安插上我們的眼線。”
聽此,祁澤便不由沉下雙眸思索著。
祝余蒼術(shù)兩人也彎下腰賠罪道:“屬下無能,還請主子恕罪。”
“免禮吧,這不是你們的錯?!逼顫扇嘀约好浲吹奶栄?,“這兩人向來小心謹慎,你們查不到消息也實屬正常。如今慕容晟正在全力準備造反一事,行事定會更加小心,所以查不到也沒有什么意外的。”
“可按這樣發(fā)展下去,到時太子起兵造反我們該如何抵擋?若是讓太子成功奪得皇位,又怎會放過主子?”蒼術(shù)皺著眉頭,擔憂道。
祝余也開始擔心起來,祁澤知道慕容晟這么多秘密,等登上皇位后怕是第一個就會下令抓捕,到時定是生不如死。可現(xiàn)在連個消息都查不出來,又怎么去抵擋那將來的千軍萬馬。
兩人擔心的事,祁澤當然也明白。但現(xiàn)在根本查不出任何消息,連眼線都安插不進去,前進的路被堵住了,那這巨石外的危險她要如何面對?
一片沉寂后,祁澤發(fā)聲道:“慕容晟遠在京城之外,又生性謹慎,怕是很難查到消息。如今我們能找到的,就只有夏侯彥這一個突破口了。夏侯彥和慕容晟沆瀣一氣,肯定也知道一些消息。無論如何,一定要把我們的人給安插進去,即使多次被驅(qū)逐出府,也要再試試,一定要在東滕的館舍安排一個內(nèi)應(yīng)。”
“是?!弊S鄳?yīng)聲道。
雖然祝余應(yīng)聲了,但祁澤知道其中的難度。夏侯彥此人謹小慎微,陰險狡詐,連仆從用的都是東滕人,她的內(nèi)應(yīng)又怎能安插的進去?
祁澤有些頭疼地扶著額頭,祝余蒼術(shù)兩人也陷入了沉默。
都沒注意到,此時在房門外,一襲妃紅色長裙的嬌媚女子正端著茶盤,眼神略顯詫異地透過門縫看著里面煩惱焦灼的三人。
女子站了許久,白皙手指緊捏著茶盤,半晌后才逐漸松開。只聽到一聲輕笑,女子便又緩緩?fù)讼?,似乎從未來過。
缺少……一位內(nèi)應(yīng)是嗎?
在姜府,一名清麗高雅的青衣女子正站在一片玉簪花前,明明現(xiàn)在是秋季,可玉簪花依舊如之前那樣潔白無瑕,冰清玉潔,就如她當初嫁到姜府一般裊裊盛開。那滿路的玉簪花,從此也就成了她心中最美的風景。
手中的白玉簪盈盈小巧,雖表面有些粗糙,但女子如獲至寶般緊握在手心,看著玉簪花的秀麗雙眸透露著點點溫和。
玉簪花未變,白玉簪未變,變得就是這曾經(jīng)愛穿粉色衣裙的嬌憨少女轉(zhuǎn)為了愛穿青衣的清麗女子,眸中的天真爛漫消失不見,相反盈滿著溫和與從容。
“大嫂,還在這兒看玉簪花呢?!边h處的姜廡一蹦一跳地歡快跑過來。
許幼宜微愣一刻后,便回過神來,柔和笑道:“阿廡,你來了?!?p> “嘻嘻,對啊,我來了。”姜廡咧開嘴爽朗笑著,“想大嫂做的糕點了,這幾天我一直都在練武場練馬術(shù),每次過后都好餓,仆從們買的糕點都沒有大嫂做的好吃,所以我就回來了。”
許幼宜微微一笑,“好,正好今天早晨我做了一些,待會兒我就派仆從給你送過去?!?p> “好耶!”姜廡像小孩子得到最愛吃的糖果一般,興奮激動地伸開雙臂蹦跳著。
面對著這樣豁達灑脫的小少年,許幼宜不由溫和一笑,轉(zhuǎn)頭繼續(xù)看著那片玉簪花。
看到許幼宜還在看玉簪花,姜廡就歪頭好奇問道:“大嫂為何這么喜歡玉簪花?每天都會過來看一會兒。”
不等許幼宜作出應(yīng)答,姜廡就繼續(xù)歡快說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這是大哥種的。雖然不知道為何等大嫂嫁過來后,大哥就在院子里種滿了玉簪花。但這滿院的玉簪花就是挺漂亮的,仆從們也沒有白白精心照顧?!?p> 小少年開朗笑著,沒看到女子眼中那一瞬灰暗。
此時,遠處響起一個溫和男子的笑聲。
“二弟,又在這里煩擾著你大嫂給你做糕點了?!边h處的姜汶笑著緩緩走來。
“哼,大嫂做的糕點好吃嘛,現(xiàn)在別人做的糕點我都有些吃不慣了?!苯獜T撅著小嘴說道。
“沒事,做糕點也不費什么事,正好也消磨一下時間。既然阿廡愛吃,那我就給阿廡做。”
見許幼宜向著自己,姜廡就朝著姜汶得意一笑。
姜汶也只好無奈地搖搖頭。
“對了,來這里有什么事嗎?這個時候你不應(yīng)該在國子監(jiān)嗎?”許幼宜出聲問道。
姜汶眼神凝重下來,“平常這個時候我是應(yīng)該在國子監(jiān),但剛剛我聽到了一件大事,這件事情非同小可,需要回來商議一番,所以我就暫時先回來了?!?p> “大事?”許幼宜詫異道。
姜汶也不說是什么大事,只是先把姜廡給打發(fā)走了?!岸?,我有些事情需要與你大嫂商議,你暫且先回去,等一會兒就把糕點送到你院子里。”
“好?!苯獜T也知道如今朝堂上發(fā)生了很多事,就乖乖點頭離開了。
姜汶牽起許幼宜的手,說道:“我們回屋說吧?!?p> 許幼宜點了點頭,就跟著姜汶的腳步回到了房間。
等兩人坐下后,姜汶就神情嚴肅道:“你應(yīng)該也知道了東滕太子明晚要來姜府拜訪一事,東滕太子為人陰險,不是個善茬兒。本來我就有些疑惑為何是東滕太子前來,而太子不親自前來。原來太子是去做別的事情了,壓根就沒有時間前來?!?p> “別的事情?是什么事?”
姜汶貼近許幼宜的耳側(cè),輕聲言語一番后離去,只剩下許幼宜因震驚而睜大的雙眸。
“你是說……”許幼宜感覺不敢相信,“太子竟然要做這樣的事?!?p> “對,我已經(jīng)與父親商議過了,父親提議去告訴晉王殿下。這件事是企圖謀反,大逆不道之事,不容輕視?!?p> “這個消息可靠嗎?太子要做這謀逆之事,還與西魏東滕聯(lián)手。鬧不好,南楚朝政都會發(fā)生紊亂,甚至百姓們都會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太子真的會這樣做嗎?”許幼宜不曾參與朝政,尚不相信這謀逆之事真的有人能做得出。
“唉,哪一次奪嫡之戰(zhàn)不是死傷無數(shù),尸橫遍野?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無論發(fā)生什么,最受苦的都會是老百姓?!苯胍环挻蚱屏嗽S幼宜的幻想,“況且這個消息還是韶儀告訴我的,絕對錯不了?!?p> 聽到這熟悉的稱呼,許幼宜一時覺得心痛,雙眸也瞬間黯淡無光。
姜汶也瞬時反應(yīng)過來,看著許幼宜灰暗的眼眸,只能低頭道歉,“對……對不起?!?p> “沒事,我都嫁過來這么長時間了,應(yīng)該早就忘記了的。而且你也不用向我道歉,你并沒有做錯什么?!痹S幼宜苦笑一聲,強裝著笑顏說道。
姜汶只是低頭不語,許幼宜也一時無措,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此時,一個仆從跑來,說話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大少夫人,有人找您,說曾與您有過兩面之緣,此番前來是有事相求?!?p> “找我的?還有事求我?”許幼宜愕然道。
等她嫁到姜府后,就很少出去了。除了平時世家之間官家夫人們的虛偽應(yīng)酬外,她基本上都是在府里學習掌家。畢竟姜家家大業(yè)大,姜汶還是嫡長子,未來姜家的家主。她身為未來姜家家主的嫡妻,自然也要挑起大梁,管理好后院之事。
這次卻說有一位兩面之緣的故人,這怎能不讓人意外?
“去看看吧,或許是你之前的閨中朋友。一直在府里悶著,也是時候說說話解解悶了?!苯氤雎晞竦?。
“好?!?p> 許幼宜站起身去面見這位故人,姜汶也與姜洵一起準備去晉王府商議此事。
在路上,許幼宜還有些疑惑,她哪有兩面之緣的故人,而且等她嫁人后,她以前的閨中密友也為了避嫌,很少來找她。那又會是誰來找她呢?
等許幼宜走到院子門外,就看到一襲妃紅色長裙的漂亮女子,腰肢曼妙纖細,婀娜多姿。雖戴著斗篷,讓人看不清面容,但這嬌媚無雙的氣質(zhì)就讓人知道這絕對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
“是你?!痹S幼宜停下腳步,看著對面的絕色女子緩緩走近,并摘下掩面的斗篷,露出那張令所有女子都嫉妒艷羨的動人臉龐,并聲音恬靜柔和道:“許小姐,許久未見,過得可還好?”
許幼宜呆怔片刻后,便笑道:“姑娘客氣了,不想我與姑娘竟然還能有機會再見。而且我已經(jīng)不是什么許小姐了,如今我已嫁人,姑娘應(yīng)該稱我為姜少夫人?!?p> 見許幼宜如此坦然,展詩輕輕一笑,喊了一聲:“姜少夫人?!?p> 許幼宜也點頭應(yīng)答,“不知姑娘有何事來找我?”
“我此番前來是有重要的事來求姜少夫人幫忙,而且如今,也只有姜少夫人能夠幫我了?!?p> “只要是我能辦到的,我都會為姑娘辦到。不知姑娘可是缺少銀兩,又或者是為了其他事?”許幼宜禮貌問道。
展詩輕笑著搖搖頭,“我不是缺少銀兩,我這次是為了公子而來的。公子他身陷困境,我希望能夠幫到他。”
“韶儀?”許幼宜猛然抬頭,反應(yīng)激烈,“韶儀他怎么了?又怎么會身陷困境?”
“公子身為朝臣,從來一直都在困境當中,如履薄冰?!闭乖娸p啟朱唇道。
許幼宜怔愣一瞬,片刻后說道:“可我現(xiàn)在是個后院婦人,又怎能插手朝堂之事?又怎么能幫到姑娘?”
“不,能幫到的。”展詩搖搖頭,“如今就正有一個機會。我聽聞明天晚上東滕太子會來貴府拜訪,我希望姜少夫人能幫我引薦一二?!?p> “引薦?你想要做什么?”
展詩低下頭,半晌后抬頭堅定道:“公子他需要一位內(nèi)應(yīng),而明天晚上就是最好的機會?!?p> “你……你要做內(nèi)應(yīng)?你可知道……”許幼宜驚訝道。
“我知道。”話還沒說完,展詩就接話道:“我知道東滕太子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更知道去東滕館舍做內(nèi)應(yīng)意味著什么??蛇@一切比起公子的安危不值一提,曾經(jīng)公子救過我的命,如今我為他做內(nèi)應(yīng),也算是還了這份恩情?!?p> “救過你的命,這是什么意思?”
“之前我就對姜少夫人說過,我不是公子的侍妾,只是他救回來的一名丫鬟?!闭乖姳瘣硪恍?,“曾經(jīng)姜少夫人問過我,公子對我的恩情是什么,又為何要救我回來?”
“現(xiàn)在說了也無妨,在泗河城時,我被西魏士兵玩弄了三天三夜。我還記得,那三天一直都在下雪,風還特別的冷,風雪遮蓋住了我的雙眼,讓我分不清白晝與黑夜。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睜開眼睛看到了外面明亮的月光。我這才知道,我得到了拯救,看到了那三天后好不容易到來的亮光。你知道嗎?當時公子穿的是一襲白衣,和著月光甚是好看?!眿擅呐友垌Γ劢堑臏I水無聲落下,滑到那燦爛的笑容上。
“以至于讓我把黑夜看做成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