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每天很早就坐在班級里，我離開學(xué)校時他總是還在研究題目。戴著厚厚的眼鏡，留著板寸頭型，話不多，除了去廁所就是在座位上坐著，我也只在同學(xué)們開玩笑時看到過他的笑臉。班里面干活永遠(yuǎn)能看到他，臟活累活總是他來做，但受表揚(yáng)時總是最后才提到他的名字，他也總是咧著嘴羞紅了臉，有時還會撓一撓頭。
他的年齡比我大些，我總是叫他“海哥”。
關(guān)于海哥的故事，我的了解也是來自于一場巧合。那天我去魯老師辦公室問題，方老師身邊坐著一個頭發(fā)全白，拎著塑料袋的奶奶，她從塑料袋里取出兩個橙子，遞到方老師手里：
“老師，你嘗嘗，我剛從市場里買的?！狈嚼蠋熗谱尯笫障铝艘粋€，奶奶把另一個塞回塑料袋。
“張海奶奶，我這次叫你來是想跟你說說張海的情況?！濒斃蠋煼畔鹿P，面向張海奶奶。
“好好好老師，這孩子要是犯什么錯了，你就直接打他，出了什么事情我負(fù)責(zé)?！?p> “不是的不是的，張海這孩子在學(xué)校表現(xiàn)得很好，打掃衛(wèi)生什么的也很積極”
“那就好老師，我還以為這孩子惹什么禍了呢。那老師，這次找我來是要說什么??？”
“是這樣的張海奶奶，張海做什么事很踏實，人老實，學(xué)習(xí)成績也很穩(wěn)定。但好像總是坐在座位上，不愿意跟別人交流，我們幾個老師交流過，他總是這個樣子，我們害怕這孩子總是這樣悶著，心里憋出些事情?！?p> “沒事的老師，這孩子從小就這樣。他雖然長得挺壯實，但當(dāng)時幼兒園里別的小朋友招惹他他也從來不還手，有的時候身上都青了，我們給他洗澡才發(fā)現(xiàn)，這孩子也從來不給我們說?！?p> “那張海為什么會這樣呢？”
“他媽嫌他爸窮，從小就離開他和他爸了，他爸沒個正經(jīng)工作，還愛喝酒，總是晚上醉醺醺的回來，回來了總是罵海子，有的時候還要用拖鞋打他，孩子從來也不哭，其實心里委屈得很吶。我這一把老骨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每天給海子做做飯洗洗衣服，有的時候還得他照顧我，真是可憐孩子了?！睆埡Ｄ棠陶f到這，悄悄抹了一下眼淚。
“張海這孩子確實挺可憐，但孩子很爭氣，能考上好大學(xué)，您就等著跟孩子享福吧！我們作為老師也會幫助張海的，我們都很喜歡他?！?p> “那就謝謝你們了老師?！睆埡Ｄ棠碳拥恼酒饋?，連忙多拿幾個橙子放老師桌子上，方老師把橙子都放回奶奶的塑料袋，領(lǐng)著奶奶出去了。
我問的題魯老師剛好講完，我卻啥都沒聽進(jìn)去，連忙謝謝老師離開了辦公室，害怕露了餡。
回去后，海哥還在座位上研究著什么，方榕看著最新的娛樂雜志，指了指他喜歡的男明星說：“好看吧！”
“好看好看”我馬上應(yīng)付過去。
我們同是坐在一個教室里的同學(xué)，條件卻相差這么大。我和海哥相比十分幸福，但我能比海哥多的也就只有先天父母帶給我的這些，相比之下，我甚至在一些方面不如海哥。我們總是在罵高考的制度，說它刻板、一考定終身。但在這制度的背面，是多少家庭貧寒學(xué)子的出頭之路，是他們跨越階層唯一的方向。若是高考的制度取消，這千千萬萬如海哥一樣的同學(xué)又該通過什么改變他們的生活呢？
又到了海哥一組做值日，他站起身，提起拖把走向廁所，拖把上還滴著不知道是哪位同學(xué)倒的礦泉水。我深呼出一口氣，趴在桌子上。
方榕好像也看到了這一幕，拽了拽我說：
“你說會不會有人喜歡海哥這樣的人呀？”
“會的”我說“甚至比一般的愛戀更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