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稀粥,因為中午吃過肉,爹媽為了省點油水,舍不得炒菜。
端起稀粥的那一刻,看著粥中自己的臉在晃動,我開始痛恨我爹媽。我才二十三歲,大晚上的喝粥,你讓我晚上尿床怎么辦?
恨歸恨,正事還是要說的。我說:“杏花在縣城學(xué)廚藝,身邊盡是男廚子,這多危險呀……”
我爹媽反應(yīng)很冷淡。想必,自從“侮辱岳父666計劃”慘遭失敗之后,我爹媽已經(jīng)不再崇拜我的謀略。
當(dāng)時,聽我提及杏花,兩人只顧自己喝粥,根本不搭理我。
我頓時來氣:“既然你們不愛聽,我不說算了。反正,一旦杏花被人拐走,看你們?nèi)ツ睦锝o我找個媳婦傳遞香火!”
我媽這才不緊不慢地說:“請說出你的想法。”
我說:“杏花去實習(xí),已經(jīng)回到縣城。我必須去看看她?!?p> 老兩口互看一眼,用眼神坦誠交流了意見。我爹說:“可以,最好趁機(jī)把親事定下來?!?p> 我不是特別懂:“您的意思是?”
我爹不便明說:“你自己悟吧?!蔽覌屩皇俏Α?p> 她的奸笑,讓我渾身打了一個寒噤。我心想老兩口真不單純,我跟杏花從小認(rèn)識、冰清玉潔,哪里像你們已婚人士那么復(fù)雜齷齪?
第二天上午,我坐上開往縣城的中巴車。同一輛車,播放著同一首歌。同一個司機(jī)依然瘋牛病發(fā)作。他把騰格爾的《天堂》放到最響,一邊開車,一邊搖頭晃腦。
我在車中顛簸,規(guī)劃著跟杏花見面之后的種種細(xì)節(jié)。不知不覺間,車到縣城。我懷著興奮無比的心情下車,朝杏花就讀的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校走去。
沿途看到三三兩兩勾肩搭背的年輕人,我這個戀愛天才的靈感瞬間迸發(fā),決定找個花店,買幾朵花。鮮花配美人,我要給杏花獻(xiàn)上幾朵火熱滾燙的鮮花,讓她當(dāng)場在花香中眩暈在我的肩膀上。
喲嘿,好主意!我沿著曲折街道搜尋鮮花店。
忽然,前方500米處的一家火鍋店門前,出現(xiàn)一個熟悉身影。我仔細(xì)一看,那不就是杏花嗎?
她穿著一件白色T恤,黑色長發(fā)在上午的陽光中被微風(fēng)輕輕飄動,恍如一朵碩大的野山花。
我瞬間心動,那是一種見了異性之后酒醉般的心動。我打算悄悄靠近,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可是,我剛走了兩步,猛地停住。
有些不對勁!
遠(yuǎn)遠(yuǎn)看去,火鍋店門前,一個大嬸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放著一個圓筒火爐。火爐上有一個平底鍋,鍋里烤著土豆。大嬸用一雙筷子不停翻動土豆,油煙四起。
大嬸是賣油炸土豆的,而我的心上人杏花姑娘,正站在大嬸面前,等候土豆新鮮出爐。在杏花身旁,還站著一個20歲左右的小伙,戴著一副跟我同款的深沉眼鏡兒。
這些都沒什么。讓我震驚的是,兩人挨得很近,左手牽右手,已經(jīng)跨越陌生人的界限。
天啦,這是怎么啦?雖然我跟杏花沒有步入婚姻殿堂,但我咋感覺似乎戴了一頂綠色大高帽呢!
頓時,我感覺自己的心臟病發(fā)作了,雖然我沒有心臟病。我全身的血管即將爆裂,鮮紅的血水即將從我的鼻孔噴向天空,勾畫出五十年一見的彩虹。
片刻間,我難以呼吸,而且頭暈?zāi)垦?、搖搖欲墜。
還好,我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扶住路邊一顆白楊樹。那棵白楊樹比我腰粗,它很安靜地讓我靠在它身上喘氣。
大約1分鐘之后,我緩過神來,躲在樹背后朝杏花看去。
她和那個小年輕還在等土豆。兩人手牽手親密私語,情深深蜜濃濃,恍如太平洋的浪打浪。
但是,人們常說,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萬一那個男娃娃是搞基的,他跟杏花只是好姐妹呢?
我絕對不能冤枉好人。事實必須清楚,證據(jù)必須確鑿,我才能下結(jié)論。
想到這些,我已經(jīng)沒有1分鐘之前那么震驚慌亂。于是,我的小腦袋迅速飆出最佳方案:先確定兩人是否狼狽為奸,然后根據(jù)情況隨機(jī)應(yīng)變。
我掏出手機(jī),躲在樹后給杏花打電話。當(dāng)時我身處縣城繁華地帶,街上人來人往,我距離杏花如此之近給她打電話,也不會被她發(fā)現(xiàn)。
電話撥通:
?。ㄐ踊ǎ拔?,你怎么打過來啦?”她有點意外,還不耐煩。
?。ū扇耍靶踊?,你在S縣實習(xí),已經(jīng)回校了嗎?”
?。ㄐ踊ǎ芭?,回校呀,還沒有呢?!?p> (鄙人)“那什么時候回來呢?”
(杏花)“那我不曉得,要等學(xué)校通知。就這樣吧,我現(xiàn)在沒空?!彪娫捗偷貟炝?。
她公然騙我!如果沒有貓膩,騙我做甚?
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杏花和那個男娃的關(guān)系,就是我看到的那種關(guān)系。
就在這一刻,我潔白的靈魂被她的欺騙氣得烏漆墨黑。我實在忍不住,伸出五指朝白楊樹插去。
我插插插……
五指的疼痛,讓我爽,讓我飛。
終于,我冷靜下來:杏花已經(jīng)背叛了婚約,或者說,我成了她的歷史。既然如此,她的名字也應(yīng)該從我的字典里劃去。我不值得為了她,插斷自己的手指。
我這人,向來不跟姑娘拖泥帶水。你若愛我,我也會愛你;你若離開我,我絕不挽留。一切遵循老子的“道法自然”。
于是,我轉(zhuǎn)身走向汽車站,到上次跟張叔借宿的旅館投宿。
我心中沒有悲傷,也沒有怨恨。也許,我跟杏花定親,只是迫于父母催逼的壓力。在我心目中,我始終希望能遇到愛情。
可是當(dāng)夜幕降臨的時候,我獨自一人在旅館房間喝啤酒,卻越喝越覺得失落。漸漸地,雙眼有些濕潤朦朧。
我知道,我傷感的不是杏花,而是我自己的生活,像軟泥巴一樣始終硬不起來。
當(dāng)晚,我徹夜不眠。第二天上午,我坐中巴車回到家,自然向爹媽如實稟告。
我爹當(dāng)即罵我:“慫包,為什么不把那個男的打一頓?”
我媽也訓(xùn)斥我:“你懦弱成這個德性,以后如何當(dāng)家立戶?”
我沒說什么。我向來崇尚和平解決一切爭端,更何況杏花變了心,大鬧一場又有什么用呢?
老兩口訓(xùn)斥我一頓,自然還不解氣。我媽說:“杏花一個黃毛丫頭,還能翻天不成?我們必須把杏花搶回來!”
我急了:“搶回來?您老人家以為我家是封建社會的土匪,可以強(qiáng)搶民女?”
我媽懶得看我一眼,卻望向我爹,說:“我們逼一逼張老頭,讓他把杏花接回來,跟我家娃訂婚,一周之后就結(jié)婚?!?p> 我爹聽了,微微點頭。他表面是個猛男,實際是個軟蛋,經(jīng)常對我媽言聽計從。
兩人達(dá)成一致,馬上去找張叔。我心累,懶得跟他們同去,坐在屋檐下遙望天邊的云彩。
不到30分鐘,老兩口罵罵咧咧回來了。
他倆的樣子,嚇得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只見我爹的鼻子在淌血,而我媽的臉上有幾道抓痕,滲透著小血珠。
看來,他們跟張叔動了手。我從兩人的步態(tài)神情判斷,他們沒有內(nèi)傷。
我趕緊拿抹布給我爹擦鼻血。他擦了鼻血,仰頭查看我媽臉上的傷勢:“嗯,破了點皮。張嬸那個婆娘,臉上的抓痕比你多多了!”
我媽頗為得意:“那是!她打得過我嗎?幸虧我手下留情,否則我把她整張臉抓花。你今天的表現(xiàn),讓我實在意外。本來,你身子骨比張老頭單薄,是打不過他的。但你卻跟他打成平手……”
我爹聽了老伴的贊揚,也十分神氣。
兩人相互吹捧,看得我羨慕不已。我進(jìn)屋端出茶水伺候他們,并表示慰問:“怎么打起來了?”
我媽朝地上惡狠狠“呸”一口,說:“那兩個老東西,真不是東西。我讓他們把杏花喊回來,他倆說女大不中留,管不了;我說把黃牛和老母雞退給我們,他倆說那是杏花的青春損失費……”
她很氣憤,詳細(xì)講述雙方“爭執(zhí)——對罵——混戰(zhàn)”的經(jīng)過。
我并不奇怪。在村里,隔幾個月就會出現(xiàn)一次類似的扯皮事件,這屬于我們文娛活動的一部分。
我問:“接下來怎么辦?”
我媽想了想:“絕對不能便宜張老頭,他要么退還禮品,要么把杏花從縣城喊回來?!?p> 如此看來,這件事還沒有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