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茗閣的掌事公公小跑過來福禮道:“給王妃請安!”
見長安并不問話,只是癡望著一樹的紅葉,承恩公公又機靈的說道:“殿下上朝還未回府,王妃要不先進殿內(nèi)飲一杯熱茶吧!”
看著承恩公公眼里的精明,長安一聲輕嘆,蕭靖辰院子里的人,果然也跟他們的主子一樣,個個賊精!
她沒有拒絕,算是默認(rèn)了承恩公公的提議,但她并不往殿內(nèi)去,只是渡著步子漫無目的的瞧他院子里的景色。
承恩公公朝長安的背影再次福了禮,又朝丫頭們使使眼色,馬上有丫頭去為長安準(zhǔn)備茶水。
行走到一片視力極好的空地上,便能清楚的看到面對與珞茗閣遙相呼應(yīng)的煙云苑,長安走到這里便不在移動腳步,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瞧著對面的院子,心里翻江倒海般糾纏起來。
煙云苑是辰王府的一處別院,它的規(guī)模和地理優(yōu)勢都不如靜雨軒,但是它唯一的好處就是處在珞茗閣對面,兩座庭院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兩位遙相對望的戀人。
煙云苑周圍的柳條依依,就像一位好羞側(cè)立的女子,含情脈脈的望向珞茗閣,連隔在兩座庭院中間的一汪湖水,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也似變得眼波流轉(zhuǎn),柔美多情起來!
長安記得入府不久,她便發(fā)現(xiàn)了兩座庭院所處地理位置的妙處,當(dāng)她興致勃勃的去說給蕭靖辰聽時,他還贊許過自己的想象力豐富。
還曾半是認(rèn)真半是玩笑的慫恿自己搬到煙云苑,說只要她搬到煙云苑,便改煙云苑為心上仁!
蕭靖辰曾一本正經(jīng)的說,“只有這樣,才不至于浪費王妃的善于發(fā)現(xiàn)才是!”
但是靜雨軒最靠近蓮花池,焱焱夏季,能枕著蓮子的清香入夢,再是安神不過,長安當(dāng)然是不肯搬的。
后來刑嬤嬤來征求她側(cè)妃入住的地方時,她賭氣的說道:“就煙云苑吧!”
沒想到蕭靖辰竟然應(yīng)允了,再后來看到請過來翻修煙云苑的工匠進進出出,她心里煩悶不堪,便終日把自己困在靜雨軒,再也沒有理會過蕭靖辰的納妃事宜。
如今在看這煙云苑,哪里有被翻修的跡象,它依然孤零零的站在對面,像一位被遺棄的老人,看破了紅塵往事,卻依舊坦然自若。
就連它面前的一汪湖水,也比以前平靜了許多,湖邊蘆葦慢慢,只是一湖漣漪再也經(jīng)不起任何波瀾!
長安心有所感的想到,不管蕭靖辰準(zhǔn)備將新人安放在何處,至少他守住了給自己的情意,沒有糟踐她的一片真心。
“王妃,其實殿下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過迎娶側(cè)妃!”
似乎看出長安的疑慮,承恩公公在她身后突然悠悠開口。長安驚訝的回過頭看向承恩公公,滿臉的震驚與不相信。
蕭靖辰不納妃,那他請來工匠做什么,總不是做戲給自己看吧,政務(wù)繁忙的辰王殿下哪里有這么多閑心!
她看著承恩公公欲言又止的眼神,又想蕭靖辰昨夜送她回府時,突然莫名其妙的對自己說:“王妃好久沒有去看看那些花兒了,得空便去看看它們吧!”
她當(dāng)時還在心里嘲笑過他,這樣的季節(jié),還有什么花可看?難道辰王殿下還會變魔術(shù),在這樣寒氣漸深的季節(jié),也能養(yǎng)出一院的鮮花出來!
“蕭靖辰,以后老了,我們尋一塊良地,一起去種花吧!”
“王妃會種花么?”
“不會,但臣妾會賞花?!?p> “本王養(yǎng)花,王妃賞花,甚好!”
……
“暫時尋不到種花的好地方也沒有關(guān)系啊,臣妾看殿下的花圃也不錯嘛,修一處涼亭,搭一座小屋,我們飲茶品花,朝夕相伴,豈不快哉!”
他目光沉沉,笑道:“本王覺得王妃的主意,甚好!”
……
“顧長安,得空去看看那些花吧!”
長安心里一驚,提起裙角便往花圃跑去,承恩公公見她跑得匆忙,連忙小跑著跟上。
只是驚得丫頭們端著茶水皆露疑色,不知道又出了何事?
長安跑的飛快,除了在平洲,在平陽城她還從來沒有像這樣奔跑過。就像追光的孩童,踏風(fēng)而行。
她的耳邊是呼呼作響的寒風(fēng),打到臉上像針扎般難受,強勁的裂風(fēng)吹得她衣袂飄飄,但她依然艱難而行,她滿腦子都是蕭靖辰的聲音,悲傷的,溫柔的,怒吼的,絕望的……
她好像陷入了一片無限循環(huán)的黑暗之中,只能順著他的聲音才能走出迷境……
“顧長安,不納妃妾,只是因為我心里從來都只有一個你!我想給你的,也不僅僅只是一個承諾而已!”
“顧長安,本王從來不曾騙過你,你信嗎?”
“顧長安,不管在外面聽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都不要信,你只管相信我,可以嗎?”
長安突然在迎風(fēng)奔跑中淚流滿面,其實她心里從來都沒有相信過蕭靖辰吧,她不信他給自己的偏寵無度,不信他給自己的任何誓言,也不信他承諾的攜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在他面前的乖巧和善解人意,也都是哄騙蕭靖辰在心里能為自己留下一席之地,她對他沒有太多的奢求,便是從來沒有全身心的相信過他!
大興宮的男子,她對他始終沒有放下過戒備。
或許蕭靖辰說的都對,她一直只把他當(dāng)成了復(fù)興家族的希望,她或許為蕭靖辰動過心,但她始終沒有歡迎他走到自己的心里世界來!
長安看到花圃里突然出現(xiàn)的閣樓,心中的洶涌澎湃攪得體內(nèi)的五臟六腑都跟著疼痛起來,這似曾相識的閣樓讓她頹敗的跌坐在地上,渾身像被鞭打一般的顫抖起來。
承恩公公把一張圖紙小心翼翼的遞到她面前,語重心長的說道:“這閣樓都是依照這張圖紙所建,閣樓的選材和外觀設(shè)計都是殿下日夜不休的親自把關(guān)。王妃,這閣樓,是殿下對您滿滿的心意啊!您與殿下鬧矛盾的這些時日,其實殿下的日子也是難捱啊……”
承恩公公還說了什么,長安再也聽不下去,她記起她畫這張圖紙時,蕭靖辰還嘲笑過她的畫技不如幼子,為此她還與他鬧過小情緒。
他見自己生了悶氣,又樓著她哄道:“本王整日奔波在外,得王妃勞心勞力的打理府院,本王幸得如此賢惠的王妃,真是三生有幸呢!”
她果然被他逗笑,滿臉幸福的撲進蕭靖辰的懷里,與他打鬧成一片……
現(xiàn)在想到這些,長安便蹲在閣樓前放聲大哭,明明蕭靖辰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啊,她為何總是看不到呢,就連剛才,她都還在懷疑辰王殿下不納側(cè)妃的別有用心!
她現(xiàn)在恨死了自己的愚蠢和對他的不信任,承恩公公跪在她面前急道:“殿下所造閣樓,本意是哄王妃高興,王妃看到閣樓卻哭成這樣,殿下知道了,心里該難過了!”
長安明知道承恩公公是在寬慰自己,可她偏偏一句話都聽不下去,反而越哭越兇,急得承恩滿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長安心中得知真像的悔恨感驅(qū)使她無法原諒自己,似乎只有流干體內(nèi)的淚水,她才能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殿下……”
聽到承恩公公喚殿下的聲音,長安突然停止了哭聲,又抬起頭愣愣的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蕭靖辰。
可他只是蹙著眉頭看著自己,又隨意的把手伸向她,“起來!”
她像受蕭靖辰的蠱惑一般,在承恩公公的幫助下快速爬起來,又巴巴的過來牽蕭靖辰遞給自己的手。
似乎稍慢一步,連這支不情不愿伸出來的手臂也會被收了回去。
蕭靖辰騰出另一只手來替她抹掉臉上的淚痕,冷著臉孔問道:“這閣樓修得讓你如此不滿意,至于傷心成這樣?”
長安明知道他在調(diào)侃自己,依然不管不顧的去摟他的腰,又把臉埋在他溫暖的胸口,眼淚又滴滴答答的落下來,就是不肯回他的話。
她心里告訴自己,這么愛她的男子,這次一定要好好抓住,再也不能放他離開了!
蕭靖辰帶她進到閣樓里坐好,馬上有丫頭端了熱水和熱茶過來,他沉著臉親自給她仔細(xì)的擦了臉和手,又有丫頭端著糕點放到他們面前來。
蕭靖辰剛剛問道:“要食一些嗎?”
旁邊的女子突然投入他懷里,甕聲甕氣的說道:“除了殿下,臣妾什么都不要?!?p> 她此刻就如同牙牙學(xué)語的孩童,對辰王殿下依賴至極,半刻都離開不得。
蕭靖辰昨日還在惱這女子沒有心肝,又安慰自己說她年紀(jì)尚小,心肝沒有長齊全也是有的,大不了自己在等等,等她年齡大一些了便會好了,誰知道她今日突然長出良心來竟然這般磨人!
蕭靖辰想到自己不日便要去往邊城,現(xiàn)在若告訴她這個消息,還不知道她要落下多少眼淚來惹自己心疼。
他收緊手臂,將長安緊緊摟在懷里,謹(jǐn)慎的開口道:“你哭成這樣,本王接下來的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同你講了?!?p> 誰知這女子突然離開他的懷抱,紅著眼睛道:“殿下是想告訴臣妾,殿下要丟下臣妾,自己出使邊城么?”
蕭靖辰眉頭緊鎖,一臉無奈的看向她,這女子,自己明明是出去辦理公事,怎么被她說的像要拋妻棄子一般可惡!
他又重新去擦她那些簌簌而下的眼淚,無奈道:“本王去了又不是不回,你怎么又哭上了,不怕哭瞎了么?”
長安委屈道:“殿下走了,臣妾會被欺負(fù)死的!”
蕭靖辰終于變了臉色,好笑道:“你堂堂辰王妃,誰敢欺負(fù)你?”
她胡亂的撲進他懷里,無理取鬧道:“我不管,殿下敢走,我就哭瞎算了?!?p> 她完全像孩童一般蠻不講理,她才剛剛明白了蕭靖辰對自己滿滿的心意,她還來不急向辰王殿下述說自己的心意,又怎能放他這么離開。
蕭靖辰重新圈上她佛柳一般的腰身,繼而哄道:“本王去那邊最多一月不足,再不濟多加半月,你要是覺得無聊,多去將軍府走動,平陽城落下第一場雪時,本王定能回來。”
說著,他又勾起女子小巧的下巴,望著她哭得皺皺巴巴的小臉輕笑道:“王妃不是畏寒么,等本王再次回來,王妃應(yīng)該不會再有理由推開本王了吧!”
望著蕭靖辰意味深長的笑臉,長安突然紅了臉,她絞著手指躊躇片刻,突然拉過蕭靖辰的大手,目光柔柔道:“以后不管殿下說什么或者做什么,臣妾必定對殿下全身心的信任與支持,今后無論時間如何變遷,事態(tài)如何流轉(zhuǎn),臣妾永遠(yuǎn)不會再推開殿下了!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有大片大片的溫暖要從蕭靖辰深沉的眼眸中溢了出來,他傾身向前,輕輕柔柔的吻上她花香四溢的唇,可是不知為何,女子眼里又剩滿了珍珠似的淚兒,滑落在他嘴里,滿是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