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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翎

前世因(4)

菩提翎 月上弦引 1078 2021-02-03 21:29:49

  “我并非帶仙罪之人,不是,不是……”我掙扎著起來,只覺得頭昏昏沉沉的。

  睜開眼發(fā)覺自己飄在半空中,身下是一片汪洋大海,兩只利爪正箍著我的肩膀,我抬頭一眼便認(rèn)出那三界中唯有三足金烏身上才會長出的那些閃著金光的羽毛。

  “大師兄!”我驚呼。

  “你小子總算是醒了,你這一離家出走,家里人到處尋你,驚動了師父,害得你師兄我不得不放棄了侍奉西王母的差事,偷偷溜了出來?!?p>  說罷,遂大笑一番。

  “有勞師兄了,等到了王府,翎子便去替師兄領(lǐng)罰。”

  “誒,不必了,如今你是世子,身份尊貴,西王母那兒,我自會有一番說法?!庇值?,“你只管安心養(yǎng)著,你命里出現(xiàn)大限,你這病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的,接下來要受一番折騰了?!?p>  果不其然,自那日大師兄將我從南海島嶼帶回來后,我便徹頭徹尾地大病了一場,先是渾身上下燒了數(shù)日,然后便是有數(shù)日上吐下瀉,繼而又昏迷了數(shù)日。阿婧先后給我抓了幾個藥方子給我服下,父君找了藥王來,都沒法子治我身上的病。

  彼時,珈藍(lán)從安佛寺祈?;貋砹?,帶回來一些奇奇怪怪的藥材熬了給我喝。

  數(shù)日后,我身上的病果然日漸痊愈,身子骨也比以往硬朗些了。

  一切又恢復(fù)如初,像是沒發(fā)生過什么。

  痊愈后,我覺得自己的身體發(fā)生了異樣,便走到寢殿外的湖邊借著日光照見自己湖中的倒影,湖中的少年的面龐生得俊朗白凈,雙眸如太陽般耀眼,額前的那朵紅蓮業(yè)火之花活生生地綻放著,身型壯碩有力,空空靈靈地立在天地之間。

  我又驚又喜地將手伸向湖中的倒影,卻被月下老人打斷:“咿!這般模樣,莫要忘了這個才好!”說罷便拿出一個不知用什么做的金冠來,中間鑲著一顆絳朱色的寶石。不等我再多看一眼,他便將那金冠戴在我的束發(fā)上,細(xì)細(xì)端詳一番,就春風(fēng)滿面地笑道:“孺子可教也!”

  這便是我現(xiàn)在的模樣。

  這個時節(jié),菩提林中的葉子落了不少,整片林子又陷入秋的蕭瑟里,沒有了血歌的琴音,愈發(fā)落寞些。我雖不再像從前那樣來這片林中嬉戲,但也時常來這林中走走,練劍習(xí)飛,求得一片清凈。想不通的時候,我便飲酒高歌,然后在這林子里睡去。

  這日子倒也一天天過去了。

  月下老人也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里冒出來,還勸我凡事都要有個忘性才好,過去的事該忘的全忘了,才能往前看。

  時間久了,竟覺得他說的也有一番道理。

  月下老人這番話讓我隱約想起來一些事:前些日子,山腳下那對灰仙夫婦死了一只,灰仙老嫗出殯那日,那灰仙老兒只對著那夕陽嘆息一番,無大悲大慟,看著那出殯隊伍洋洋灑灑地走遠(yuǎn),只道:“這日子呵,還得繼續(xù)過著。”

  那月下老人想必是因為此事受了一點觸動,才會將這番感嘆說與我聽。

  這日子呵,還得繼續(xù)過著。

  當(dāng)我在心里對自己說這話的時候,竟覺得心頭隱隱作痛。

  “呦,這還是咱們的世子殿下么?這般傷情,真是同大殿上的樣子判若兩人呢。”

  樹下,珈藍(lán)調(diào)侃地拿著我丟在樹下的酒壇子笑著道。

  她近來愈發(fā)變得活潑愛調(diào)侃人,我倒有些不習(xí)慣了。

  風(fēng)一吹,幾片菩提葉子落在我的衣衫上。

  我從樹上飛落下來,帶下許多片菩提葉,紛紛揚揚地隨著我落地的瞬間落到我的腳下。

  珈藍(lán)見狀豪爽地將那酒壇子丟到一邊,依然嗤笑著我方才的樣子,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右面頰。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右面頰,一看才知自己的臉不知何時被抹上了胭脂。

  我羞赧地跑到湖邊,捧起湖水徹徹底底地將自己的臉洗了個遍。

  “放肆!”

  珈藍(lán)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

  我正怒火中燒,眼見她笑成這般,心頭的怒火竟湮了下去。可是說到底,仍覺得她這番嘲弄實在無聊,便深吸一口氣丟下她,徑自朝菩提林深處走去。

  “世子殿下。”珈藍(lán)在身后追著喊著,“無稽潭邊的彼岸花開了,殿下不想前去看看么?”

  無稽潭,彼岸花。

  我的眉心連著心尖兒顫了顫。

  這些都是我的過去,自從血歌不明不白地死去之后,宮中便無人敢再提及關(guān)于他的任何字眼,只是,不諳世事的她好像并不知道這些都會觸及我心頭的痛處。

  視線微微又些模糊,眼前的落日的余暉已染紅成片的林子,唰唰啦啦的風(fēng)聲將我臉上的水珠子吹開去。

  我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去,對著立在不遠(yuǎn)處的她伸出手去:“想去,本王這就前去看看。”實則,身為世子的我理當(dāng)在這個時候大發(fā)雷霆一場,抑或是本該將她轟出這片林子去,可我終于還是忤逆了自己的本意。

  對的,忤逆!

  從我娶她的那天起,就忤逆了自己。

  這片林子深處曲徑通幽,遠(yuǎn)離了塵囂,空靈寂靜得好比那修仙之處,連風(fēng)聲都靜悄得不染一絲塵埃。一抹絳朱色的霞光落在林中那片霧氣氤氳的無稽潭中,籠罩著四周圍綻放得蓬勃生機(jī)的彼岸花,一叢叢一簇簇,向陽而生,轟轟烈烈。

  “真好!”珈藍(lán)正欲伸手去觸摸這花。

  “住手!”我一把將其攔下來。

  “殿下!”珈藍(lán)花容失色。

  我本想告訴她這花有毒,不能觸摸的。但我說出口卻是:“凡事都要有個忘性才好,過去的事該忘的全忘了,才能往前看,走吧,別看了?!?p>  “殿下,殿下并非帶著仙罪之人,殿下,殿下……”

  我訕訕地離開這個地方,顧不得珈藍(lán)在身后追喊,一躍便飛上了九霄云外的天。

  這是我大病初愈后第一次飛得這么高。

  從前,我害怕高飛,是因為當(dāng)我振翅高飛的時候,心口總是像是被掏空似的疼,如今,這疼痛遠(yuǎn)不比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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