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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翎

前世因(5)

菩提翎 月上弦引 1102 2021-02-04 20:39:46

  這世上總有一種無可奈何叫做迷惘。

  我不曉得我能去哪兒,在空中不知不覺地徘徊了良久,竟又到了黃昏時分。雙翼有些乏了,于是,我便在眾多崇山峻嶺之間,擇了東夷山一帶降落。

  不偏不倚,剛好落在玄囂殿門口。

  我抬頭看向巍峨聳立的大門,這里是我年少時拜大司馬己鷙為師的地方。

  那個時候我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童。

  父君帶我來的之前,我早已在古書里面翻閱過一些關(guān)于他的史料。傳說這位大司馬與我們鸞鳥家族關(guān)系傳說有層出不窮的好幾個版本,而我所知道的便是從皇室書齋的藏書里所看到的東夷少昊氏版本,據(jù)說,這也是最靠譜的版本之一:相傳在女媧造人后,大司馬己鷙用他一半的修為造了鸞鳥一族,直至鸞鳥族祖先立足于青鸞山一帶,大司馬己鷙也就歸隱而去,后人亦稱其為鳥師。也不知從哪朝哪任開始,鸞鳥皇族后裔皆拜師于己鷙門下,學(xué)成后方可任一族之長。

  大概是先輩們出于崇敬,為著重凸出這位大司馬的神性,便將其容貌描繪得異??鋸?,什么“天生三眼、豹眼兇煞、體壯如牦……”就連畫像上畫的都與書中所寫如出一轍。當(dāng)初我父君帶著我初見了他的真容時,我還真受了點驚嚇。

  再看時,愈發(fā)懷疑眼前這個豐神飄灑的男子會不會是己鷙為了掩蓋自己的容貌而刻意造出來的一尊法相。

  我咽了咽口水,心神忐忑,想著法子脫身,若是等拜了師行了禮,就為時已晚了。

  “法相”突然說話了:“心誠則靈,若你有心拜師,切莫三心二意?!?p>  阿爹示意我坐下,又示意我喝下“法相”命人端上來的那一小杯茶。

  我竭力將自己從方才的一通遐想中拉回來,佯裝鎮(zhèn)定地將那杯茶一飲而盡。

  哪知道,這一飲竟把我自己嗆得厲害,四周圍開始騷動。

  “世子心中尚有疑慮,不妨說說看,本尊洗耳恭聽?!?p>  “法相”說著,面容上竟洋溢起一絲微笑。

  “既來之則安之,吾輩久仰大司馬尊名,能拜師于門下乃是吾輩榮幸,只是吾兒尚未走出喪親之痛,心緒未定,還請大司馬海涵?!?p>  沒等我開口,阿爹早已用他那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說法替我打了個他以為圓滿的圓場。

  “如此便好!”“法相”頷首道,“這茶,乃是用瑤池蓮蓬制成,再融入瑤池圣水,可洗去煩惱,心誠者飲之則神清氣爽,反正則會入喉不順,世子今日心緒不佳,若能在玄囂殿養(yǎng)上一陣,也不失為益事一樁?!?p>  說罷,遂命貼身小童將一片泛著金光的翎羽呈上來。

  我接了過來,心中仍是忐忑。

  “這金翎可是師父珍愛之物,萬年才得此物,你小子今日可是交了好運了,還不快收下?”

  “法相”一旁的眾徒弟中那個額前長著天眼的沖我使了個眼色,我報之以一笑,心想,今日收下了這金翎,改日若是覺得無用倒也可以轉(zhuǎn)贈給這位師兄。講真,來東夷山拜師并非我的本意,不過當(dāng)作一次無聊的散心,若不是為著這世子的身份的約束而不得不遵循族規(guī),我定是要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然后把阿婧埋在青鸞山的陳年老酒都挖出來喝個酩酊大醉,一夢方休。

  可是,世子便是世子。

  正如阿婧所說,世子便是世子。

  命里該來的東西總是逃不掉的,就算暫且逃掉了,日后就會在某個時機加倍奉還。

  說到底,不能與命爭,不能忤逆命。

  我逃不掉成為世子的命,自然也逃不掉成為玄囂殿弟子的命。

  這也是我在歷經(jīng)了一些世事之后自己琢磨出來的一些道理。

  只不過那時那個年少無知的我并不知道,眼前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虛無,緣聚緣散也不過是一場體驗,竟那樣傻傻地從了。

  自那日起,我便日日躲于廂房中抄經(jīng)悟道,沒日沒夜地發(fā)奮,這讓我?guī)煾讣胡v無比欣慰,大概是覺得我已放下心中執(zhí)念,得了造化,便時常讓那位三眼師兄來看我,給我捎來一些上好的香,還有一些于我能起到造化的經(jīng)書來。

  這東夷山最不缺的便是依山傍水的仙景,三月的光景,天卻亮得早,天剛一亮,廂房窗欞外早已是一片生機盎然的鳥鳴聲,絲絲楠木的香飄進窗欞,熏得人愈發(fā)清醒。我晨起點香誦經(jīng),有時在湖邊休憩垂釣上半日。這日子一天天過去,雙翼上的毛愈發(fā)豐滿。

  “金翎子,你的羽毛亂了?!被腥婚g,我聽見一個聲音,一回頭,只見那三眼師兄立于湖旁一棵大樹下,神情驚訝地看著我。

  湖水下一陣驚覺的騷動,我曉得自己好不容等來的紅鯉已然逃走。

  “天翳,”我有些氣惱地理了理肩頭那些羽毛,又道,“好不容易有一條肯上鉤的紅鯉,就這么被你嚇跑了?!?p>  天翳這只三足金烏,最不習(xí)慣被直呼其名,自詡天生血統(tǒng)高貴,最喜被尊奉為貴族。若是有人直喚他名字,他必是鸞鳥中翻臉最快的那一個,今日聽聞我這么喚他名字,即刻變了臉色,方才那驚訝的表情黯淡下去,又道:“越來越?jīng)]大沒小了,本師兄尊名豈是能隨便你呼來喝去的?!闭f罷,只見那水域中瞬間升起數(shù)萬根直沖云霄的水柱,許多紅鯉的影子在其中若影若現(xiàn)地閃動。沒來得及等我反應(yīng)過來,那些水柱早已隨著一陣嘩嘩啦啦的巨響消失在我面前,那些紅鯉悉數(shù)墜落在我的視線里。

  我被徹底濺了一身水,狼狽得很。

  再抬頭看時,卻見天翳手里握著一條紅鯉,那家伙正惱羞成怒地在他掌心搖頭擺尾。

  “愿者上鉤!這是罰給你的!”天翳得意地笑了一下,順勢將那紅鯉扔給我。

  我接住那紅鯉,放入盆中養(yǎng)著,這大家伙在盆中游得暢快,若帶回玄囂殿養(yǎng)上數(shù)日,必定能長得再肥碩一些。

  “這紅鯉……”天翳一拍我的肩,眉飛色舞道,“過幾日,大師兄要出山放生去,你可有興致同去?”

  自從入了這玄囂殿,我便成日修生養(yǎng)性,過慣了與經(jīng)書為伴的清凈日子,如今難得有這個機會出山,便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

  三月是個好時節(jié),東夷山一帶此時尤愛下雨,適逢雨季,殿中那一池蓮花開得轟轟烈烈,屋檐下那一排長廊里燭光跳動,蜿蜿蜒蜒通向殿內(nèi)最深處,檐下那些被垂掛下來的曼陀鈴被風(fēng)吹得叮當(dāng)直響,這景象,與我在皇室的所見所聞簡直天壤之別,若是看得久了也會心生厭倦。

  “若是放生了紅鯉,就算功德一件?”我說這話時,那紅鯉嬉戲于那一叢叢、一簇簇紅蓮間,我的懷中正揣著一本《金剛經(jīng)》,不由得想起先前的那些關(guān)于我的“仙罪”之說。

  “你若是誠心誠意,就算是功德一件?!碧祠璧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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