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迷茫的時候真的很想得到篤定的明示

　　宗相氣勢洶洶，見證人們只互相看看，誰也不敢多嘴。

　　只有連山景不平則鳴：“宗相大人此言差矣，曦晨是先王的親生女兒，也是王室中人，擁有王室血脈，自然也是擁有繼承權的啊！”

　　宗相冷冷道：“連山大人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涂？我們埃比澤姆之國的祖訓早有規(guī)定，女子無權繼承王位！”

　　“可曦晨已經(jīng)成為了事實上的埃比澤姆六世！”自己本是一步步爬上來深知階級躍層之艱苦的連山景，最煩有人拿“祖制”說事兒，即便他對曦晨蘇任平誰當這個國王都沒意見，這會兒也要堅定地給曦晨撐腰：

　　“而且，我們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才有了這次隱潭下的比試！我們都已經(jīng)出了解決方案，宗相大人你為何還要揪著曦晨是女娃這一點不放？”

　　“連山大人，比試的結果是平手。”宗相斜著眼睛看多事兒的連山景，“既然比試未能分出勝負，那么我想天意就是讓我們遵循祖制吧?！?p>　　“你又不是老天，天意如何，你又如何得知？”連山景寸步不讓。

　　“天意乃是大道，凡是得受教化的人，俱都可知。難道連山大人卻是不知的？”宗相仍舊文縐縐，但話里話外的，卻已經(jīng)是在人身攻擊了。

　　連山景本來性子就急，這會兒被宗相不緊不慢的話一撩撥，更是火冒三丈，擼起袖子就要干仗。挨著他的幾個見證人急忙起身勸慰拉扯，頓時場面就有些混亂了。

　　蘇任平只覺得開了眼：原來貴族們急眼了跟市井小民也沒什么兩樣，還不也是罵街大街同樣的招數(shù)。

　　宗主大喝一聲：“好了！都給我安靜！”

　　畢竟宗主還是有些威信在的，更何況他嗓門也足夠大。登時，亂哄哄的眾人都靜了下來。

　　宗主怒道：“宗廟重地，請各位大人們自重！阿爾忒爾之神在上，各位大人請檢視檢視自己的敬畏心是不是還在！”

　　連山景鐵青著臉，從旁側一人手中扯出自己的袖子，狠狠一甩，重新坐了下來。

　　宗主臉色也不怎么好看。他往中間站了站，道：“王位的繼承，往小里說涉及血統(tǒng)的傳承，往大里說呢，則關系著我們這一國的興亡。因此，本來我是想請各位大人和和氣氣地商量出一個結果來，畢竟在座大人們都應該是最為關心我們埃比澤姆之國的興亡的有識之士。誰知……”

　　宗主深深嘆口氣，道：“既然我們商議不出結果，那就只好勞煩偉大的阿爾忒爾之神給予我們無上的指引了?！?p>　　蘇任平登時精神了。他在桃夭千仞“有幸”經(jīng)歷過一次神明的審判，印象極為深刻。而且，不管是桃夭千仞，還是埃比澤姆之國，他們所尊崇的神明俱是阿爾忒爾之神，那么，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的祭祀儀式也是相似的？

　　大約是因為上一次的神明審判帶來的震撼與不可思議，蘇任平對這阿爾忒爾之神的祭祀儀式充滿了好奇，他渴望著再次見識到那神秘的指引。

　　宗主把神明抬出來，余下眾人包括宗相在內，誰也無法反駁。于是一致同意。

　　只有宗相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了。

　　宗主輕輕拍拍手，有司侍從側邊巨大的廊柱陰影后走出來，將一只尚未點燃的火把交給了他。

　　蘇任平伸長了脖子，只依稀看見那只火把似乎比巫蘇奶奶用的那只火把要大上一倍。而且，那火把看樣子雖然應該是用木柴扎成的，但青赤黃白黑五色齊聚，完全不知道具體來自于什么木質。

　　宗主捧著這只火把，抬腳走上了宗廟正北方的高臺之上。

　　此時已近黃昏，夕陽暖黃的光從各個方向打進來，俱皆聚在高臺上的巨大圓盤之上，給圓盤上的谷穗圖案鍍上一層耀目而迷幻的金色。捎帶著，就連擱在圓盤之前的那顆剛剛被采回來的明珠，也在落日余暉中變幻著淡淡的金彩。

　　宗主將火把高高擎起在頭頂，口中低聲禱念著什么。

　　蘇任平完全聽不清宗主在說什么，只能依稀聽出來他的禱念很有節(jié)律，像是一首低吟的歌。

　　宗主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圓盤之下，足足祝禱了有一分鐘左右，在眾人的注視之中，就見夕陽落在石雕谷穗之上的光，仿佛被風吹動的湖面一般，輕輕皺起，又像是被誰提前的薄紗，慢慢飄起，悠悠然落在宗主高舉的火把之上——

　　騰的一下，熊熊火焰在火把上燃起！

　　在宗主走上高臺之時，眾人早已自覺起立。此時火把燃起，以宗相為首，諸人齊齊跪倒在地，低低吟誦著：“偉大的阿爾忒爾之神，請將光明賜予您卑微的子民，指引要去往的方向……”

　　蘇任平完全不知道這些頌詞，他只能盡量低了頭，不出聲的假裝張嘴。青嵐就在他旁邊，一邊吟誦著，一邊極快地瞟了他一眼。

　　宗主在高臺之上，亦與眾人吟誦著同樣的頌詞，只不過他的聲音要比眾人都要高出許多：“……偉大的阿爾忒爾之神啊，請指引迷途者，去往光明的未來！請告知迷霧之中的徘徊之人，心之目光當所注視之處……”

　　在宗主和眾人的齊聲吟誦中，蘇任平眼見著宗主手中的火把越燒越旺，越燃越高，甚至已經(jīng)完全逸出了火把所能支撐的高度，火焰完全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烈烈燃燒著，如金色的矯龍，呼嘯長吟著，自火把頭上盤旋而下，繞過宗主，銀河倒懸火樹落花一般，盡情傾斜在那張小幾之上，將擱在小幾正中的明珠密密地包裹了起來！

　　眾人雖然還在不停地吟誦著，但蘇任平聽得出來，在火焰包住明珠的剎那，所有人的呼吸都驚訝的一頓！

　　但火焰只是在那明珠上盤繞一周，很快便又長嘯而去，復又回還到火把之上，轉了幾轉，倏地飛逝而去，一直飛入那石雕的谷穗之中，再不見一顆火星。

　　只有夕陽的金靜靜停在石質大圓盤上，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但眾人的目光卻都被那顆被火浣過的明珠緊緊吸引了。

　　只見那原本透明宛若水晶球的明珠，竟像是吸收了太陽的熱量，變成了一顆淡金色的光球。

　　金色的明珠之內仿佛有絲絲縷縷的云氣繚繞著。那縹緲的云氣一刻不停地旋轉繚繞，最終形成一個漂亮的圖案。

　　或者說，形成一個端端正正的文字：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