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入了夏,柳城附近一條鄉(xiāng)路上,本就炎熱的天氣,又是在下午一二時,不免會有路人抱怨。
“該死的鬼天氣!”路邊一處樹陰下,凌楸和羅福正坐在草地上休息,羅福擦著臉上如流水般的汗。
“怎么,就不行了?”凌楸看著羅福。羅福把身上的袍子脫掉,扔到一旁的草地上,把襯衣衣袖卷得老高。
“你小子就不感覺熱?”羅福看看凌楸。凌楸笑了笑,望著眼前廣闊的原野,“和師父走南闖北,習(xí)慣了?!?p> 凌楸站起身,“有一次,我和師父在西北陸一個大國,那里這個月份都還飄著雪?!?p> 羅福撿起袍子,兩人又來到了日頭下。走在路上,羅??纯戳栝?,“你這一走就是七八年,毫無音訊,也不寫幾封信回來?!?p> 鄉(xiāng)路上,路兩旁樹木慢慢變多。凌楸對羅福挑挑眉,“所以就惦記了我七八年?”
看著凌楸的樣子,羅福把手上的長袍朝凌楸身上甩去,“你大爺?shù)?!”凌楸一邊跑一邊笑,“不鬧了不鬧了,胖爺饒命?!?p> 兩人打鬧了一段路,來到一座石橋邊,橋?qū)γ媸菞l岔路?!巴易呖梢缘搅俏鏖T?”凌楸問?!班??!绷_福擦擦汗。
路沿著河流,靠河附近都是一片片高大茂密的林子,植被茂盛。比先前涼快了不少,兩人一路上也輕松不少。
羅??粗砼缘木吧?,開口,“聞鳥語,聽蟲鳴,涓涓細(xì)水流夏陰?!绷栝甭牭胶螅凵裨尞惖乜纯此?。
“見花紅,瞧樹青,粼粼水野葉弄暈?!绷_福嘴里又吐出一句。
凌楸說:“以前你爹請學(xué)士到家的時候,我看你都不是躲在我家屋頂上避風(fēng)頭,現(xiàn)在怎么?”
羅福摸摸鼻子,看著河面,“一個我中意的姑娘喜歡這些。”凌楸扭頭看向羅福,喊道,“見色起意!”
羅福臉色陰沉,破口大罵,“你大爺!”接著猛地?fù)涞搅栝北成?,用手抱住他的脖子?p> “胖子……”凌楸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身子一個趔趄,背著羅福一起往河里滾。
嘩!一個大大的水花,兩個人一齊坐在河里。好在河水不深,凌楸坐在水里也只是淹了他半個身子。
凌楸抹了抹臉,看著一邊同樣渾身濕透的羅福,“好,更涼快了。”羅福笑道,“還怕治不了你?!?p> 凌楸站起身,想走上岸。咕嘟,一條不大的魚翻著白肚皮,慢慢悠悠從水里浮起來。
啪,魚被凌楸扔上岸,凌楸走到岸邊,坐在草地上。羅福也拖著身子來到岸上。
凌楸看看羅福,又看看一邊草地上的魚,說:“你也該減減肥了,水里的魚都能壓死?!?p> 羅??粗栝?,回了句,“那條魚分明就是被你嘴給臭死的!”
凌楸笑笑,看向羅福,“你就不怕那姑娘不喜歡胖子?喜歡苗條的人還是比較多的吧?!?p> 羅福躺到凌楸身旁,一絲陽光透過樹叢照耀在他臉上。羅福瞇著眼睛,望著眼前一簇簇隨風(fēng)拂動的榕樹葉。
“幾年前……我就跟那個姑娘成親了?!绷_福忽然開口,“大女兒已經(jīng)三歲了。”凌楸一愣,直盯著羅福。
羅??纯戳栝?,“怎么,想把我吃了?”凌楸笑道,“行啊羅福,沒想到你還是我們幾個里第一個成家的。”
羅福坐起身,說:“司徒江大哥也成親了?!绷栝卑櫫税櫭碱^,“和藍(lán)梟姐?”羅福點點頭。
兩人都躺在草地上,吹著風(fēng),一陣沉默過后?!澳阕叩倪@七年里發(fā)生了很多事……”羅福說道。
“我爹賣了都弋靈城的宅子,搬回了老家柳城,他老人家也把大部分家業(yè)交給了我?!绷_??纯戳栝?,“司徒大哥也在潮城定居了。”
凌楸閉上眼,“潮城,那是司徒大哥夢里都想去的地方?!薄艾F(xiàn)在就剩你是光……”羅福想說什么,卻忽然停住了嘴。
凌楸睜開眼睛,笑道,“他戰(zhàn)死野妖關(guān)七八年了,還怕我放不下?”
羅??纯戳栝保t疑了一會兒,開口,“要是他還在,我看他那鳥樣,估計現(xiàn)在也是光棍一個?!?p> 凌楸笑了笑,說道,“上路。”兩人翻身站起,羅??纯此?,“就這樣上路?”
兩個人都是渾身濕透,站起身,衣服上的水還在往腳邊流。凌楸瞪了羅福一眼,“在這晾衣服?路上來個姑娘看見,不丟了人家貞潔?”
“呸。”羅福撿起地上那條魚,說道,“你還怕看?!绷栝睋u搖頭,向路上走去,“死胖子?!弊炖镙p輕念叨了一句。
羅福歪歪腦袋,追上去,“???什么?”凌楸擺了擺手,“沒什么,叫你快點跟上?!?p> ……
沿河走了一段路,岔路漸漸多了。因為越來越接近柳城西門,時不時也會遇到其它路人,偶爾還有一兩輛馬車經(jīng)過。
路上,有人看見凌楸和羅福都不免捂嘴笑笑。兩人身后長長的水漬,在大晴天干燥的土路上特別顯眼。
腳程快的人從他們身后趕上來,先前還納悶,見到兩人邊趕路身上還在往路面淌水,都是噗哧一笑。
凌楸還好,一身粗衣布衫,全身濕透了也無傷大雅,羅福卻是板著張臉走了一路。
羅福穿了件綢制白襯衫,現(xiàn)在緊貼在身上,讓他的大肚子一覽無遺。又一手拿著濕透的長袍,一手拎條草藤吊著的魚。
一些路過的馬車還特意減慢速度,里面的人躲在車窗后瞧著兩人。羅福偷瞄到一輛路過的馬車?yán)?,一位姑娘笑得花枝亂顫。
羅??纯瓷砼缘牧栝?,“下次別跟老子提散步!”凌楸咧嘴笑道,“自己要撲到我背上,不然能掉河里?!?p> “你不嘴賤,會有這事!”羅福瞪著凌楸?!肮治夜治遥冒?,胖爺別生氣?!绷栝迸呐牧_福的肩膀。
好在天氣炎熱,沒過多久,兩人的衣服就干了不少,雖然沒干透,但好歹能看了。
靠近柳城西門,鄉(xiāng)路上出現(xiàn)些小攤小販,路上行人也不再是零星幾個。凌楸看向靠河的一家面攤。
“吃碗面?”凌楸看著羅福?!安攀裁磿r候,又吃?”看看凌楸,羅福抬頭瞧了瞧天。
“那你待在一邊,看我吃?!绷栝背鏀傋呷??!跋攵紕e想?!绷_福趕忙跟上。
“你請客。”坐到桌前,羅福對凌楸說。凌楸說:“先把那魚拿來?!绷_福把魚遞給凌楸。
“老板?!绷栝笨纯丛钆_旁,是一個年輕姑娘在掌攤?!皝砹藖砹耍瑑晌簧缘取!蹦贻p姑娘喊道。
面攤不算大,但也有五六張桌。算上凌楸他們,一起有四桌人。
年輕姑娘把兩碗面端給一桌客人,她對那兩人笑道,“兩位慢用?!北愠栝边@桌走來。
“兩位客人吃些什么?”年輕姑娘看看凌楸和羅福,“小店有青菇面、大腸面和豬肉面。”
“我來碗青菇面。”羅??纯茨贻p姑娘。凌楸對年輕姑娘笑笑,“一碗大腸面,辣些?!?p> 年輕姑娘說:“那兩位稍等一會兒,馬上就好?!绷栝卑阳~從桌子底下拎起來,問,“再麻煩,能不能幫我們燉個魚湯?”
年輕姑娘皺了皺眉頭,“燉魚是沒問題,這錢要怎么算?”羅福看看年輕姑娘,“燉湯錢你看著要吧。”
年輕姑娘接過凌楸手里的魚,“那兩位稍等片刻?!币娔贻p姑娘走了,兩人便閑下心來。
“什么時候回家看看?”羅福瞧瞧凌楸。凌楸給自己倒了杯茶,“明天就準(zhǔn)備動身回都弋。”
羅福皺皺眉頭,“這么急?”凌楸抿口茶水,“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今天就準(zhǔn)備走了。”
羅福嘆口氣,“原本還想讓你見見侄女,小丫頭不曉得多淘氣?!绷栝笨粗_福,笑了笑,“真想不到,你成了家,還和尹前輩做生意……”
“……等千燈宴,把愛人和侄女帶上,這次我回去把司徒大哥和藍(lán)梟姐也叫來,再一起聚聚。”凌楸說。
“行吧?!绷_福點點頭。凌楸喝完杯子里的茶,忽然,他注意到鄰桌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吃完面,把三枚銀幣放在桌上,站起身準(zhǔn)備離開。
年輕人一身行頭要比凌楸好上不少,比羅福會差點。凌楸目測,年輕人和自己身高差不多,身材體型也跟自己相似。
“客人您面錢給多了!”年輕姑娘見年輕人桌上放著三枚銀幣,喊道。
“多了?”年輕人回頭看著年輕姑娘。聽到年輕人的聲音,凌楸一愣,這是個女子。
年輕女子頭發(fā)剪得很短,膚色也接近男子,在她額頭右邊還有一道兩寸的疤痕。
凌楸仔細(xì)看了看,年輕女子長得頗為俊俏,卻又不是女子那種漂亮。
雖然胸部有微微凸起,手腳也比男子細(xì)些,但乍一看,大多數(shù)人都會以為這是個英俊的男子。
年輕姑娘站在灶臺前,對年輕女子說:“客人一碗面只要十五個銅子,您付了三個銀板?!?p> 年輕女子對年輕姑娘說:“有一份面錢是替那位先生付的?!蹦贻p女子扭頭看向凌楸。
聽見聲響,羅??粗贻p女子,凌楸一臉納悶,也盯著年輕女子。年輕女子對兩人笑了笑,走出面攤。
凌楸反應(yīng)過來,想追上去。剛站起身,卻見面攤外年輕女子已經(jīng)走遠(yuǎn)。
“你認(rèn)識她?”羅福問。凌楸坐下,“不認(rèn)識?!绷_福不信,“那人家怎么請你吃面?”
凌楸說:“可能看我衣衫襤褸,還自己帶魚來,又聽到你逼著我請客,怕我太窮,付不起面錢吧。”羅福對凌楸翻了翻白眼。
“兩位客人請慢用?!蹦贻p姑娘把面和魚湯端上來?!爸x謝?!绷_??纯茨贻p姑娘。
吃著面,兩人觀賞起河邊的景色。羅福問道,“說真的,這幾年你跟楊笑前輩學(xué)了些什么?一張嘴倒是越來越臭了?!?p> “咸了點。”凌楸用瓢羹舀了點魚湯,嘗了口,說:“胖子,這幾年靈修如何了?”
聽到凌楸的話,羅福也拿個瓢羹喝口魚湯,“是咸了點……”
“剛才那個短發(fā)姑娘是個萬象境修士。”凌楸說:“胖子,你都快三十歲了,還不如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p> 羅福盯著凌楸,“年齡都知道,還說不認(rèn)識!”凌楸搖搖頭,“看那姑娘模樣都猜得到吧……胖子,別想岔開話題?!?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