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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鮮衣

第十一章

美食鮮衣 有言道 2529 2022-01-31 14:30:12

  這一夜,他宿在絳紫殿。

  若問一個人在什么時候最為無害,那便是在其睡著時,即便是九五之尊,睡著時也是如此,面孔沒了往日的冷冽,加之臉頰微紅,更添了幾分孩童般的可愛。

  我往軟榻上方懸掛著的涂金鏤花銀薰球里放進一塊玉華醒醉香。

  尚香房的制香師會在陽春三月采集牡丹花蕊,與荼蘼花瓣放在一起,澆入清釀充分滋潤,然后放在陰涼處靜待一夜。

  再用杵搗成泥漿狀,把花泥捻成小餅,最后在外頭刷上一層龍腦香,就能讓它散發(fā)出淡雅的花香了,是一種專門幫助醉酒之人擺脫醺意的香餅。

  沐浴更衣過后,在窗口下吹著清涼的夜風,身邊的浮雕貔貅青瓷案幾上,隨意撂著涇縣宣紙,寫的是張先的《天仙子》。

  時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會。水調數(shù)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后期空記省,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這首詩是戀人濃情密意時,字跡漸漸潦草,是玄燁醉酒前書寫下的,太液池上涼風悄然而至,涇縣宣紙被吹起,嘩嘩一點微聲的輕響,我靜靜地看著,身后是他睡夢中略帶沉重的呼吸。

  ……

  康熙十六年九月十三。

  彼日我身著紫藍色絲綢旗裝,遍繡一朵朵半開的梅花,活靈活現(xiàn),十分鮮亮,并著鑲邊的盤云五彩,巧奪天工,頭上插戴幾枚鎏金白玉珠花。

  站立于窗下淺淺地笑著,風露清綿,殿前新植著三五株冬珊瑚,枝條悠然出塵,花色仿佛曉天明霞,清淡柔美,如雪如霧。

  正凝神,卻是千嬅將一個盤子奉上前來,只見各種各樣的圓缽整齊陳列。

  “小主,這是神仙玉女粉。”

  她取過一個打開,我聞了味道,這里頭的益母草是端午時采集的,全株無帶土,曬干后搗成細分過篩,加上面粉與花瓣上頭的晨露,揉捏成如雞蛋大小的藥團再曬干。

  取黃泥做一個四旁開竅的爐子,上下放檀木炭,藥團放中間,大火燒一頓飯之時,再改文火燒一晝夜。

  取出涼透細研過篩后置入干燥的器皿中,每次取益母草灰十兩,加上滑石粉一兩,胭脂一錢,調勻即可。

  我看了看,打開其中一個描金銅胎畫琺瑯圓缽。

  只有掌心般大小,淺粉色琉璃為底,鑲了鎏金的邊緣,細膩地刻出了喜鵲登梅的圖案,極為精致華美。

  打開蓋子之后,入目的便是白色的膏體,晶瑩剔透,如上好的玉一般通透明澈,細細一聞,幽幽的芬芳隨之入鼻。

  仿佛暮春的玉蘭一般迷離,仿佛仲夏的蓮花一般高潔,又如深秋的甘蔗一般清甜,再如寒冬的綠梅一般冷香傲骨。

  直叫人聞之驚嘆,肺腑明凈,清清涼涼說不出的舒服,如此悠遠的芬芳,實屬沁人心脾。

  我抬眸,詫異道:“這是何物?好生奇特!”

  千嬅嘆道:“此物取新鮮的鵝脂,調了上好的珍珠蜜,再添七七四十九種花朵,經三十七道工藝才成,萬金難求?!?p>  過了不久聽聞小順子來傳,榮嬪與安嬪在殿外等候,說是來問候我。

  我知道是不速之客,定是卿貴妃派來“問候”我的,可人家初次拜訪,不能不見,只好請她倆進了西暖閣,又吩咐靈雲(yún)上茶。

  榮嬪是滿軍鑲黃旗的馬佳氏,名為馨予,明眸瀲滟,黑白分明,仿佛兩顆星子在漆黑的夜空里濯濯明亮。

  許是常年在卿貴妃座下,雖然她的父親為三品順天俯尹,但衣著一向樸素,彼日一襲月白色柳燕迎風絲綢旗裝。

  襯著她的容顏,愈發(fā)顯得素凈簡潔,衣襟袖口是淺藍色,繡著荷葉與蓮花,荷葉仿佛迎風舒展,其間悄然探出幾支蓮花,含苞待放,粉白嬌俏,妝容也是清淡,簪子耳墜皆是含蓄的珍珠,并無其他珠玉環(huán)佩。

  而安嬪則是漢軍正藍旗的李氏,名為小憐,一看面相便知是嬌生慣養(yǎng)。

  她得寵后賜居于儲秀宮的西配殿悅蝶殿,彼日打扮得花枝招展,身著桃紅色繡芙蓉爭艷絲綢旗裝。

  行走間名貴的美玉環(huán)佩叮當作響,尤其是以金絲編織的香囊,雖只有兩只手指大小,卻是精美得巧奪天工。

  榮嬪的言行舉止十分客氣,她輕抿了一口茶水,輕輕道:“好香的茶!妹妹一飲一食皆為精品,可是有口福了。只是吃喝歸吃喝,不知妹妹這幾夜休息得怎么樣?貴妃娘娘時常惦記你呢。”

  心下知曉她是嘴皮上的問候,卻也不由得逢場作戲,輕笑道:“臣妾何德何能,勞娘娘記掛,還望榮嬪代臣妾向娘娘轉達謝意?!?p>  “榮嬪姐姐,寧貴人如此得皇上寵愛,只怕是夜夜美夢,又怎會睡得不安穩(wěn)呢?看她精神抖擻,面色紅潤便知。”安嬪撥一撥東珠南紅金累絲步搖,隨著她說話一閃一爍,看得久了,眼前都是那星星點點的雪白赤紅星芒。

  榮嬪聞言面色微微一變,笑容依舊溫和得體,只低眉悠悠抿著茶水。

  我轉眼間瞥見安嬪腰間那個金絲香囊中有一團黑色物體,不知是否因她的動作而有動靜,故以為是不知名的香料,于是繼續(xù)品茶言語。

  正與榮嬪閑話,卻是感覺手腕處簌簌地有點癢,低頭望去,乍然瞧見一只黑色的臭蟲悄然伏之。

  正欲將其驅趕,安嬪卻大驚小怪道:“哎呀!寧貴人,你身上怎會有臭蟲?"

  我靜靜地將其撥至腳邊,踩死,踢開,淡淡道:“一只蟲子而已,不打緊?!?p>  榮嬪神情自若道:“寧妹妹無礙便是?!?p>  安嬪一口接一口地喝著茶水,不知是不是走了過久的路而渴了,靈雲(yún)捧著紫砂茶壺上前來為安嬪添著茶水,電光火石見瞧見安嬪的胳膊移動了一下,緊接著一一

  “??!”安嬪花顏失色,驚呼著擰眉喝道,“臭奴婢!沒長眼睛么?毛手毛腳的,端茶倒水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怎么當差的?”

  聞聲望去,只見安嬪身上的絲綢旗裝濕了一大片,她身側的一個宮女正用桃紅色紋絹擦拭著。

  靈雲(yún)急忙跪在地上,求饒道:“奴婢無心之失,冒犯了娘娘,望娘娘饒??!”

  榮嬪不以為意,輕輕道:“哎呀,這樣蠢笨的奴婢,連安妹妹都伺候得不周到,又怎能伺候好寧妹妹呢?”

  “榮嬪姐姐說得在理,依本宮看,拉出去,找個安靜的地方亂棍打死便是?!?p>  安嬪說罷便示意身側的宮女,后者點了點頭便上前去,靈雲(yún)早已瑟瑟發(fā)抖,聞言更是淚如雨下。

  “慢著!”話音剛落,宮女便止住了動作,我微微皺眉,“她到底是絳紫殿的人,即便犯了什么錯處,也應該由我來發(fā)落,不勞煩安嬪了?!?p>  安嬪不悅地瞪著我,那尖銳的目光仿佛刀刃一般刮過臉龐,我卻仿佛不知,她仍不肯死心,道:“寧貴人此舉似乎有袒護宮女之嫌吶?!?p>  正想開口,卻見榮嬪忙開口圓場:“這奴婢雖伺候不周,卻也罪不至死,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p>  瞥眼那濕透的絲綢旗裝,只靜靜道:“罰她一個月的俸祿,至于衣裳,我自會賠償?!蔽覇緛砬镎Z,“去衣櫥里取幾件來衣裳給安嬪挑選。”

  安嬪不怒反笑,道:“罷了,本宮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一個小小奴婢計較了。至于衣裳,皇上早已賞賜了本宮許多,也不需要寧貴人的了?!?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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