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之后,新樂與白芷說了很多有關(guān)皇室和自己的事,但提得最多的卻是謝湘。說到他的時候,新樂總是沒什么好話,然而白芷很容易就能聽出新樂的口是心非,明明在抱怨,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膩。
可是不管是兩個人一起躺在屋外數(shù)星星的時候,還是在溫泉泡澡的時候,新樂時常聊著聊著就會露出一種淡淡的憂傷。每當(dāng)這種時候,白芷就會抱住新樂,或者亂撓癢癢,或者在她臉上揉捏一通,逗她開心。
這一日谷中淅淅瀝瀝,細(xì)雨綿綿,新樂取了宣紙丹青,在案上作起畫來。許久不動筆畫人物,只覺比以前生疏了許多,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專心致志于筆下。
白芷進(jìn)房之后,看到新樂一門心思畫畫寫寫,絲毫沒有察覺有人進(jìn)來,便好奇地從新樂身后探出頭去,看看她在畫什么。只見紙上繁花叢中,一個面容俊美的男子背負(fù)雙手,挺胸而立,衣袂飄飄,風(fēng)流倜儻。畫上一角題了十六個字:
早春暮春
晚秋憐秋
起筆頓筆
思君念君
白芷安安靜靜地看著新樂一筆一筆,把整幅畫畫完,將毛筆擱在一旁,把畫舉起來端詳片刻,又放回桌上,緩緩嘆了一口氣。
“這人就是那個謝湘?”白芷突然開口,嚇了新樂一跳。
“啊,你進(jìn)來也不出個聲,真是魂也被你嚇出竅了?!毙聵钒欀碱^埋怨?!安诲e,就是他?!?p> “他腰里掛著的這個團(tuán)錦結(jié)和你的那個除了顏色都一樣,可是一對?”白芷十分眼尖,一下就抓住了重要細(xì)節(jié)。
“談不上是一對,只是在同一個地方買的而已。”新樂回憶起謝湘調(diào)侃自己時的笑容,心中悶悶。
“你最近經(jīng)常不開心,是因?yàn)橄肽钏麊幔俊卑总颇抗庥?,直視新樂雙眼。
新樂卻別開臉,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雨景,惆悵不語。
白芷不知道為什么,心中突然悄悄生出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感覺,有些刺痛難受,又有些酸澀。
生平第一次,白芷不知道該說什么去安慰別人,也不知道該怎樣排解自己胸中的煩悶。
無論自己對新樂多好,怎么逗她開心,都無法替代她心中的那個人。
時間愈久,新樂的心事似乎就愈重,二人不復(fù)當(dāng)初的時時嬉鬧的歡聲笑語,反而常常一個人作畫題詞,撫琴吹笛,將自己的思念之情付諸筆墨樂曲。
白芷見到這樣新樂,便不會去打攪她,只是遠(yuǎn)遠(yuǎn)觀望,如同那一日感覺到的一般,心中澀澀。
如此這般,新樂的笑容越來越少,有時忍不住向白芷傾訴心中思念,令白芷愈發(fā)難受,不知道是否該勸說新樂離開,去找她想念的人。
“碧潭微波漾漾去,芳心愁情漫漫來,
卻將悄悒付管笛,默央長風(fēng)寄予君?!?p> 白芷低聲念著緞帕上繡的詩句,嘆了口氣,幽幽問新樂,“你就這樣想念他,忘不了他嗎?”
新樂默默垂首,過了一會兒,輕聲回答:“我以為見不到,我就會慢慢忘記他??墒歉舻迷骄?,我反而越發(fā)想念他。
我想看看他是否還活著,聽聽他的聲音,牽一牽他的手,我甚至想一把抱住他,在他懷里哭一場,告訴他我那么思念他,哪怕我知道他只是戲弄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我也不后悔當(dāng)初舍身救他?!?p> 說道這里苦笑了一下,
“如果說有什么我后悔的,那就是最后分別的時候,我沒有膽量親他一下,就像他當(dāng)初說的,我應(yīng)該親回來的,這樣才公平。
我和你說這些,你一定又會在心里笑話我,可是你知不知道,原來思念也好,戀慕也罷,是這樣的折磨人,就像中了毒藥一樣,到了夜深人靜之時,愈發(fā)輾轉(zhuǎn)難眠。我以前從來都不曾體會過這些,還以為自己有多瀟灑,拿得起放得下。”
“那你為什么不去找他?我說過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會阻攔。”
新樂嘆了口氣垂下頭,“找到他又能怎樣,求他娶我嗎?別說我父皇不會同意,像謝湘這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和誰都不過是逢場作戲。”
白芷被新樂說得煩躁不已,抓耳撓腮。
“哎你這個人怎么那么別扭,誰說讓你求他娶你了。你自己也說,人生在世,但求無憾。所以你躲在這里天天傷春悲秋,長吁短嘆就能無憾了嗎?有喜歡的人,不是應(yīng)該自己去爭取,去對他好,去讓他知道嗎?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明明白白告訴他,如果對方對我也有情義,那自然最好,如果對方不喜歡我,那我也盡了力,沒有什么可后悔的了。就像……就像我對你一樣!“
“???你對我怎么能一樣?”新樂搖搖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世上的事并不是那么簡單的,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很多時候并不是我們自己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不過你說的也不錯,確實(shí)一直龜縮在這里也不行。這樣吧,我在這里和你一起修煉一年,一年之后,如果我還是忘不了他,就照你說的做?!?p> 白芷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道:“這個主意不錯,那我就在這一年之中把師尊交給我的本事盡量教給你,這樣你出去了至少也能自保,還有碧血丹心真正的用法。”
“真正的用法?”
“不錯,世間所傳這顆碧血丹珠可以輔佐明君,可以延年益壽,可以令人功力大增,都是假的?,F(xiàn)在它并不完整,所以是碧玉珠的樣子,如果是完整的碧血丹心,則應(yīng)該是通體血紅,雖然我也沒見過。
等它變?yōu)楸萄ば模涂梢匀谌肷窕曛?,使人可以吸收駕馭天地靈氣,法力無窮無盡,神魂堅(jiān)不可摧。這忘年谷的結(jié)界,也是師尊使用碧血丹心所筑,令時光停滯,本非人力所能為。”
“原來如此,那怎樣才能讓它完整呢?”新樂一下子就被白芷的話吸引,有些興奮地問道。
白芷神色復(fù)雜,猶豫了一下,道:“等需要的時候,它自然就會變完整。”
新樂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自此日起,二人一個認(rèn)真教授,一個專心修煉,白天一起研究,夜晚同塌而眠,感情越發(fā)深厚起來,以至于一年之約將至,白芷竟感到從未有過的害怕,不愿與新樂就此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