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良冷著臉,成翼又泄了氣,拿起訟狀……眼盯著“二萬紋銀,五年內(nèi)還清”成翼盯著這行字,思想了一會兒,喘了口大氣苦著臉道:“我十年也賺不了二萬紋銀啊……再說,明州港的差事,我也去不了了……”
“這倒是……不如去蹲上十年大獄,這牢飯還不花銀子”李良心中又是好氣,又好笑,周基庭囑咐:不必松口,看他是不是知悔……
成翼突然掉頭拿起昨日配戴的金鏤嵌玉的腰系“這個,這個值一千兩”又拿起黑錦綢袍“這袍子……也值一百兩……”這便翻騰起包袱,一通亂找……“明州的宅子,也值二百兩,這是房契……還有”
李良“嗯哼……”咳嗽一聲,“你自己打算打算,明兒自己去交銀子!”李良說完,對兩個家士道:“他上哪便跟著……”
“是,李訟師”
李良走后,成翼趕緊套件棉布袍衫,拿著能換銀子的這些物事去了當鋪,一共當了二千兩紋銀,拿著這二千銀子來了祝府……
成勝正在門口送客,見成翼蓬頭垢面一幅狼狽樣子,后面還跟著兩個家士,先是一楞,后問成翼“你找我?”,成翼聽著哥哥沒甚好氣,低著聲道:“我找東家”
“進來吧”成勝把成翼領(lǐng)到書房門口道:“東家,成翼來了……”
“嗯,進來”祝正德里面冷冷應了
成翼忙低頭埋臉地進了書房“東家,我來了……”
祝正德與周基庭對個眼色,沒理成翼,自顧自地看著帳本,周基庭走到成翼眼前“你湊齊銀子了?”
成翼苦咧著嘴道:“東家,管事,我知道錯了……我不去……蹲大獄”
“哦……不去蹲大獄,那虧空的銀兩你怎么還?”周基庭肅著臉,盯著成翼問話……
成翼把當回來的那包銀子往桌上一放,又從懷里掏出了張銀票一并放在桌上,仍是埋著臉道:“這銀票是五百兩,這是二千兩,我只這些了”
“只這些……”周基庭拿起銀票看了看,上面是明州銀號的章啟,又問:“剩下來的呢,那些你怎么還?”
“周管事,我去碼頭干個苦力,或是做個船工都行……我慢慢還”成翼那腔調(diào)就差要哭出來……
周基庭不作聲,坐下來慢不經(jīng)心地倒茶喝茶……書房一時間沒了聲……
靜靜過了半盞茶的功夫,
“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祝正德把眼從帳本上挪開“成翼,你干上二十年苦力,能掙二萬銀子?”
成翼直是搖頭,
“唉……”祝正德嘆口氣,“罷了……你還干你本行!去摟順蜀口的這幾個埠頭,這五年里,一年二十兩銀子夠你吃飯了,你干完五年,這帳便了了!留下還是走,都隨你自己!”
成翼一聽,這就是放了他一馬,給他機會!憋了許久的懊惱悔恨一下子涌上來,一把鼻涕一包眼淚的道:“謝東家大恩……我……再要不改,我不是人了……東家,…我知道錯了,您再信我這次…我定好好干!”
祝正德點點頭:“你都二十大幾的年紀了,再沒有許多機會讓你犯錯!想改就記住錯在哪兒了!人人都想錦衣玉食,可這得從正道上來!”
成翼邊聽著邊鼻涕眼淚地糊了一臉,“行了,擦把臉,明兒過年了,去看看你娘”祝正德遞給成翼條毛巾,成翼接著囫圇擦把臉,便要出去,祝正德又把他喊?。骸澳銊e回客棧了,以后就住后院去”
成翼此時說道不出,又是一股淚涌上來“謝謝東家”
周基庭見成翼出了門,嘆了口氣“唉……”又斟了杯茶對祝正德道:“能把成翼膽小懦弱之人拉下水……這付云飛倒是個厲害人物,改天去明州會會……”
趙府
王鋯回了汴京,走前囑咐趙莊仁:“莫要操之過急,只要你任這巡撫一天,他便逃不出我們的眼,你還怕抓不住他把柄嗎?”
茶山的案子一直壓著,本就是弄了幾個死囚演變了被劫殺的商賈,不想張大寶這蠢貨這局做的漏洞百出,只是佯裝封了那塊地兒,等待時機……
趙府今日前面兩扇大門緊緊的閉著,空無一人,這后門門口,便排了長長的一隊……這都是來送年禮的,這里面有比趙莊仁低階的官仕,知縣、司事,也有商賈、酒樓、醫(yī)館,上上下下各界人士,凡是想搭上趙莊仁的,今兒都在外等候著,只要管家一喊:下一個,這長長的隊便往前挪動幾步……
沈夫人身著貂毛領(lǐng)的紫紅綢緞棉襟,從門口出來,像是得了滿意答復,一臉的老皮笑開了菊花,旁邊兩個侍女架著,慢悠悠地扭著粗腰,“沈老夫人,您這樣喜慶,定是有好事”田馥林在隊伍后面,見了沈夫人連忙招呼,沈夫人立即收了笑虎起臉來:“你?!田東家,我今兒還提這事,你回去和你那不知遠近的姐姐透個信兒,她再住娘家便別回來了,如今沈括回了家,她也不回來瞧一眼,一個女人整日拋頭露面,不夠丟人現(xiàn)眼”
田馥林只笑著哈腰“說的是……說的是”田馥林心中了然,他沈家是又缺銀子辦事,如今只能靠田家給點幫補,沈括臭名在外,自回了蜀口人人都躲瘟似的,沈成好歹說服田馥甄給了沈括一千兩銀子,沈括又來找了田馥林死賴不活地湊了些,開了兩三個糧棧維持生計……沈母昂著頭臉走了,田馥林自“呸!”一聲道“都要飯吃了……還以為是當年呢?”
趙夫人獨自坐在后堂,進來一個侍女便錄下姓名,出處,桌上已擺滿了厚厚一堆,
“下一個”,
遂著管家聲落,田馥林帶著兩個挑著大箱的小廝進了堂“小人田馥林拜見夫人”
趙夫人昂著頭臉,嗓門象壓著個棗核一般,又尖又細“嗷,田東家,今年蠶絲產(chǎn)的不錯,你可賺了不少吧?”
田馥林忙忙地行禮:“夫人,我專門挑了十匹上好的貢錦,今年的蠶絲收成好,又韌又光潤,送到宮里,衣局都夸好呢,我便撿著最上眼的送來”
趙夫人臉上見了笑意:“你倒是費心,難為了”
田馥林作輯:“應當……應當”便站在原地不挪動了……
趙夫人料他還有什么事要說,便道:“今兒,老爺不在,你有事便說,晩些我再給你傳個信”
“夫人,我哪里有什么事,就是,這一陣子蜀口來了幾個外鄉(xiāng)商賈,也收蠶絲織貢錦的,亂了行市,我便通報通報……”
“嗷……記下了,過了年,我和老爺說聲”趙夫人沒有表態(tài),端起茶杯喝口茶,把蓋子蓋上……
田馥林一瞧,這是要送客的意思,便又作禮“夫人忙,小人不耽擱夫人功夫……告退……告退”
不等田馥林出門,管家便喊“下一個……”
田馥林不知,他口中的外鄉(xiāng)商賈是章王府家的胤祺一等人,章王爺鼎元為了歷練胤祺,便調(diào)配了幾個織錦、經(jīng)營都在行的,在蜀口鋪了攤子,胤祺便是這里的東家,見宮里一半的生意讓胤祺拿了去,這田馥林急了,多處沒打聽到對家的背景,便想著求趙莊仁將這外鄉(xiāng)的對手趕出去,這便是老鼠啃象腿,自找的掉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