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陽光明媚冬日的星期天下午,六公園,外文書店。
光從眾多聽眾來信中選了八個本地的歌迷,今天是與他們見面的日子,地點就在外文書店門口。通信不便,都是利用留下的地址寫信告知,能否收到,能不能來都要看天意。
規(guī)定時間早二十分鐘,我到了書店,門口空無一人,就進店逛逛。娜娜·莫斯科利、尼爾·戴蒙德、“影子”(The Shadows)樂隊……櫥窗里還是一成不變的擺設(shè)。
進到音像柜臺看磁帶,下午店里人不多,柜臺前有一個戴眼鏡穿著優(yōu)雅的大胡子仔細地在看那些外文專輯,也是相仿的年紀。
沒有新品,就去里面看外文圖書。圖書柜臺有三四個人,其中一對樣貌特別的人引起我的注意:一個頭發(fā)掛在腦門上,著裝整潔,身材瘦小戴高度眼鏡的白面書生;一個戴著紐約洋基隊棒球帽,穿破牛仔褲,人高馬大滿臉紅光。兩人挨在一起翻一本外文圖冊,還在低聲交流,我過去瞄了一眼書面:
《City of angels-Los Angeles》(天使之城-洛杉磯)。
再次回到書店門口,發(fā)現(xiàn)光已經(jīng)在那里和一個身材結(jié)實,臉色白皙的小伙子在聊天。原來這位就是與我們召集的成員之一:珠江。在北大橋的國營化工廠上班,古典音樂愛好者兼音像器材發(fā)燒友。
這是我第一次與珠江見面,他為人隨和,思維敏捷,對音樂的造詣與光有一拼。光隨便與他聊了點古典音樂的話題,就向我暗中豎起了大拇指。
會面的時間到了,原來大胡子、白面書生、洋基球迷都是這次召集的人員,另外還有一個大學(xué)生模樣的人,其他三個不知何故沒有到場。
大家來到旁邊的柳云居飲茶小坐。相互做了介紹:大胡子柯哲,煤氣公司設(shè)計師,是我們這里學(xué)歷最高的,音樂喜好:港臺民謠、流行;白面書生叫任其,百貨大樓營業(yè)員,音樂喜好:港臺流行和輕音樂;洋基球迷其實不是洋基球迷,只是喜歡美式棒球帽的款式,跟我和光是同行——之江飯店服務(wù)員,因為喜歡美國,脾氣也很直爽,讓我們直接叫他Sam(山姆)就行,音樂喜好:重金屬,與他的外形很匹配;學(xué)生模樣的叫小天,是杭州電子工學(xué)院大二在校學(xué)生,音樂喜好:港臺、日本流行。
加上珠江,各類音樂愛好的人齊聚一堂,倒也難得。那個陽光明媚西湖邊的下午,大家暢談音樂,一致同意入會。成為“樂友”歌迷會的一個里程碑。
大頭和歌迷會的其他成員也終于見了面:就是我和囡寶。
本來大頭叫了同窗小齊一起來我家聚聚。畢業(yè)后大家各奔東西,忙于工作,聯(lián)系不便,很少聚會。那天是禮拜天,他們沒事先通知,直接去我家撲了個空。因為此刻我在囡寶家聚精會神地看周潤發(fā)李修賢演的《喋血雙雄》(1989)錄像。正到緊要關(guān)頭,囡寶家的電話響了。
“找你的?!编飳毥恿穗娫?,兩人都有點懵。
我接過話筒一聽竟是大頭。他和小齊撲空后我媽找出我的通訊錄,里面有囡寶家的電話——好在出來時跟老媽說了一聲。
這樣大頭、小齊來到囡寶家沒頭沒腦地看了《喋血雙雄》的精彩結(jié)尾部分。結(jié)束后天色已晚,大家都是歌迷會成員,又都是哥們,我提議請去外面搓一頓。囡寶把我?guī)У近S龍洞旁的一個餐館,點了幾瓶酒,大家吆五喝六地吃喝起來。
看到小齊,我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是被大頭拉入會的,可這小子每次上交五首最喜歡歌曲(評選排行榜用),月月都是劉文正的歌,而且五首歌都是。讓人抓狂不已。
我說:“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你上學(xué)就天天劉文正聽到現(xiàn)在不會厭出鳥來嗎?”
小齊揚著頭自信滿滿:“不會啊,劉文正的歌就是最好的!”
可真夠頑固的,盡管我也喜歡劉文正。
大頭嘿嘿笑著:“人家這叫信仰,懂?”
我一聽,也沒了反駁的勁。想想學(xué)生時期在他家聽了不少臺·灣流行歌曲,也就不再計較。開始和大頭聊港臺、大陸的流行樂。
學(xué)校時期大頭推崇“南譚東羅”,即南邊的譚詠麟和東邊的羅大佑,畢業(yè)工作后,用有限的工資搜羅了很多Alan(譚詠麟英文名)的磁帶,如《愛的根源》(1984)《暴風女神》(1985)、《第一滴淚》(1986)等,都是香·港寶麗金原版,還每次在寄我的信中夾著他抄寫的歌詞。他可是好意,因為拷貝磁帶容易,復(fù)制封套、歌詞則較難——復(fù)印機還是稀罕物。
彼時抄歌詞是具有時代特征的文化現(xiàn)象之一,哪個時尚青年沒一兩本抄滿歌詞歌譜的筆記本呢?可要命的是大頭的字寫得像縮緊身子的八爪魚,我每次半猜半蒙看得眼睛生疼,最后幾個關(guān)鍵字還是一知半解。
囡寶是個十足的“港迷”,穿衣品味打扮都以港星為標準,十分講究。比如他圍在襯衣領(lǐng)子里面這條黑不溜秋的小絲巾,是花了大價錢讓人從海外帶來的意大利名牌華倫天奴(MARIO VALENTINO.馬里奧·華倫天奴)。
我從沒見過在襯衣領(lǐng)子里圍絲巾的,他跟我說這是國際流行時尚,好嘛,在他眼里我成了土包子。
囡寶對粵語歌曲推崇備至:“國外的太遠、太前衛(wèi),國內(nèi)的又太土,只有粵語歌剛剛合適。不是有句話么:合適的才是最好的!”
我沒看出來,這小子幾乎說到了我心坎里。不可否認,眼下香·港代表著華語流行樂的前沿,電影更是領(lǐng)銜亞洲,深受日韓市場的追捧。他家有很多翻錄的最新港片。如《英雄本色》、《賭神》、《笑傲江湖》系列、《縱橫四?!?、《倩女幽魂》、《監(jiān)獄風云》等等精彩紛呈,看港片錄像是年輕人業(yè)余生活的主要娛樂方式。
我們?nèi)齻€聊得火熱,小齊插不上嘴,也不喝酒,只顧吃菜。等我們告一段落,他已翹著二郎腿在剔牙,大伙兒低頭一看:菜盤都空了……
我窩著一肚子氣,問他:“我們這一通聊你都聽到了吧,現(xiàn)在你覺得喜歡哪個歌星的歌呢?”
小齊手捏牙簽認真地思考了一會。
“嗯……劉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