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皆為回憶。
心之所向,皆成過往。
以前的秦蘭從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或許她其實明白,但是卻從沒有像今天一樣,從心底感受過這句話深處那讓人悲慟的孤獨與無奈。
直到她又一次回到了這扇門前。
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里無比哀傷。
秦蘭推開面前這扇已經(jīng)變形的房門,這曾經(jīng)是她和姜黎兩個人共同的庇護所。
她還記得在那天晚上,她們兩個一起閉上眼睛,姜黎說著那個狂魔告訴她的故事。
她還記得她很開心的告訴自己,如果那個狂魔告訴自己的事情是真的,那某一天……
如果某一天……
等到某一天如果再碰到那天的事情,她一定會像小時候自己保護她一樣,將自己保護在她的身后。
可是……自己似乎再也見不到那一天了。
就在自己有能力保護她的時候。
狂魔與她一起消失。
就像在那一年的阪泉之野,像她的母親,自己的公主一樣,就這么消失在漫天的烈焰之中。
她的心里仿佛被再一次撕裂出一道傷口,就在那道還未愈合的傷口處上。
而這時大鴻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鼓蕩,帶著無盡的怨恨與苦痛,不斷詛咒著那個奪走了自己尊貴公主的狂魔。
這個烈陽一般的神將,在此刻無比的陰翳。
秦蘭扶住身旁的墻壁,痛苦的蜷縮著自己的身體,她抬起頭眼神里散發(fā)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光芒。
其實從那天她覺醒了大鴻的力量之后,也一同覺醒了他的記憶。
他對狂魔的恨意。
與對那個男人近乎狂熱的崇拜。
所以,現(xiàn)在的他心里充滿怒火。
他粗暴的關(guān)上房門,就像一個罹患精神病一樣的瘋子一樣,肆意發(fā)泄著內(nèi)心那永無止境的可怕憤怒。
秦蘭似乎被從那具自己生活了許久的軀殼里剝離出來,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將所有的回憶損毀。
直到只剩滿地的廢墟。
而就在這時,她看到了門口處似乎有一抹殷紅。
那是自己以前無法察覺的東西。
她彎下腰將那殷紅的東西撿起來。
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張如同鮮血印刷出來的紙條。
她看著上面的那句話語,吃驚的瞪大雙眼,呆呆的看著它。
隨后整個人虛弱的倚靠著墻角,如同脫水的病人一般,痛苦的捂住的閉上自己的眼睛。
因為她已經(jīng)察覺到那字體上的力量,是那么的熟悉。
那肆虐的大鴻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不見,剛剛只剩下一片廢墟的房間也恢復(fù)了之前那凌亂不堪的模樣。
仿佛剛剛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象。
這狹窄的房間走廊內(nèi),只剩下秦蘭一人躲在墻角,痛哭流涕。
直到,一雙雪白的手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將她扶了起來。
她看到她笑著,就像是當年那般。
“公主。您回來了?”秦蘭喃喃的說到。
那一襲素紗錦衣的女子笑著,輕輕的點了點頭。
秦蘭跪倒在地上,就像一個孩子一般貼近這女子的腳背,痛哭著。
而這個曾經(jīng)讓那個少年變成的狂魔的女子,依舊溫柔的微笑著。
恍若死尸。
……
雨下的很大。
似乎從帝鴻下山,進入這茂密的叢林之后,這雨就一直沒有停過。
而雨中持劍的少年狼狽的奔跑著,他大口的喘著粗氣,周身的雨水都因為他那劇烈的體溫而變成了一陣升騰的蒸汽。
而他的背后時不時傳來恐怖的嘶吼與可怖的撞擊聲。
似乎有什么兇殘的野獸正在他的背后不斷追擊著他。
就在這時,奔跑的帝鴻突然感覺自己的腳下一滑,他還來不及反應(yīng)整個人就狠狠地摔倒在這遍地的泥濘之中。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道劇烈的破空聲從他的身后響起。
帝鴻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帶著滿身的污泥與鮮血。
他緊緊握住手中的軒轅劍,緊張的防備著。
而當他停下后,才會發(fā)現(xiàn)他的身上已經(jīng)布滿了被利爪撕裂的可怖傷口,正在不停地往外流淌著鮮血。
砰。
背后傳來一陣劇烈的響動,就像是一塊巨石砸進污泥中濺起水花的響動。
帝鴻在聽到這聲響動之后,整個人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揮劍。
劍刃劃破雨水,帶著一聲清脆的劍鳴與一道閃爍著寒光的利爪狠狠的撞擊在一起。
頓時他的面前閃起一片火星炸起。
而這一次帝鴻也終于看清楚了面前這個一直追殺自己怪物的模樣。
它就像是一條巨型的蜥蜴。
只是它的身上卻布滿了堅硬如鐵的麟甲,鋒利的獠牙布滿整個口腔。
只是它卻是直立奔跑行走,就像是電影里面的蜥蜴人博士一般。
就在劍刃與利爪相撞的那一刻,帝鴻整個人被那利爪上傳來的巨力給震飛出去,后背狠狠的撞在了一顆粗壯的大樹上。
那一刻帝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骼都散架了一樣,無力的從樹上摔落到地面。
鮮血從他的口中溢出。
在剛剛那巨力的撞擊下,他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但是他覺依舊握住這把劍。
雙眼死死的盯著面前的蜥蜴人。
蜥蜴人甩動著自己那巨大而又靈活的尾巴,纏住一棵半人粗的樹木,用力的一拔,整棵樹木便被它連根拔起。
而后它毫不猶豫的將樹木朝著已經(jīng)失去了反抗力量的帝鴻砸了過去。
見到那飛來的橫木,帝鴻拼命的抬起自己雙手,用盡全力的朝著那橫木劈了過去。
劍刃劃開了橫木堅硬的樹皮,而后嵌進樹干之中,這似乎就是他現(xiàn)在最后的力氣。
那蜥蜴人站在那里冰冷的笑著,似乎下一刻它就又可以看到這可惡的猴子腦漿迸裂的場景。
這是它最喜歡看的東西。
帝鴻感受著手臂上不斷壓迫著自己的那可怖的力量,他的手臂已經(jīng)暴起青筋!
面孔猙獰的他,在這絕境之下似乎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突然又有了力量流出,他發(fā)出了一聲代表著不甘的咆哮!
那握劍的雙手已經(jīng)滿是鮮血,但是他依舊沒有放開手中的劍刃。
啪!
在帝鴻那絕望的咆哮中,那襲來的樹干變成了兩截,落到他的兩側(cè)!
與之一起墜落的還有那把軒轅劍。
劍刃插進大地,只剩劍柄露出在污泥外。
帝鴻的一雙手臂此刻如同骨折一般,扭曲腫脹,無力的耷拉著。
“噗嗤。”
他噴出了一口鮮血。
雙目無神的看著天空。
這一刻,帝鴻已經(jīng)感覺不到身上的那些傷口傳來的痛苦。
或者說,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我到底在堅持什么?”他倚靠著樹干,無聲的喃喃著。
“我到底在堅持什么?”他望向天空,無力的笑著:“要死了嗎?
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而這時,那蜥蜴人發(fā)出一聲冰冷的咆哮,帶著憤怒,朝著帝鴻一步步逼近過來。
它那雙始終冷漠眼睛里面第一次有了情緒,那是惱怒!
為什么這個猴子要能劈開那樹?
那猴子居然敢不讓這樹砸死他?
他居然敢,不讓自己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
算了?
捏爆他其實也差不多!
就像是自己以前捏爆的那些猴子一樣,而且還能聽到他們臨死之前的慘叫!
它想著。
然后近乎在眨眼間沖到了帝鴻的面前,它一把抓住帝鴻的腦袋,就像是握住一個氣球一般,把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帝鴻提了起來。
就在它的手準備用力捏碎這掌中的獵物時,一道道破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無數(shù)的箭矢破開了雨幕攢射而來。
它揮動著尾巴將一只只射向自己的箭矢挑飛!
然后繼續(xù)用力。
這雨中,帝鴻的臉已經(jīng)由慘白變得通紅,他的七竅已經(jīng)開始就躺著鮮血。
似乎下一刻,他的頭就會被活生生捏爆。
而這時空中的箭矢依舊攢射不停,但是卻沒有一只可以破開蜥蜴人的鱗片,而大部分都被它用尾巴拍飛!
嗖。
一聲刺耳的破空聲在這漫天箭矢中帶著音爆穿過雨幕。
這只箭矢帶著無可匹敵的力量,穿透了蜥蜴人的尾巴,也穿透了他的手臂麟甲。
吃痛的它本能的放開了手中獵物,惡狠狠大盯著不遠處那射出箭矢的地方!
他又看了一眼帝鴻,神色陰冷不甘。
突然他一把抓住帝鴻,朝著不遠處狂奔而去。
而那射箭之人見到這怪物想要逃竄的時候,再次彎弓搭箭,箭矢如同流星一把幾乎在眨眼之間便穿透了蜥蜴人的后背,釘穿它的心臟!
而就在這時,蜥蜴人奔跑的方向出現(xiàn)了一道懸崖!
被箭矢穿透心口的它很明白,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機會給他撕碎這猴子的時間。
他發(fā)出一聲不甘的咆哮,用力的爬起來,忍著自己生命流逝帶來的恐懼,將手中的人朝著崖底丟去!
砰。
又是一根箭矢釘透它的腦袋。
他那最讓他自豪的堅硬的麟甲在此刻,變成了一個笑話!
就在死去的瞬間,它看到了那猴子墜落到深淵的畫面。
他滿意的閉上了眼睛。
人啊。
都該死!
它摔倒在地上,濺起一片淤泥。
然后它的身體開始縮小,麟甲褪去,變成光滑的肌膚。
它的四肢也變成了手和腿。
直到它的腦袋也恢復(fù)成人形之后,那手持弓箭的身影才從密林中跳出。
等她靠近時,才能看清原來她也是一個人類,只是她的臉上卻帶著一個巨大的牛角面具。
她看著死去的“人”,嘆了口氣。
她又看了看那深淵,又嘆了口氣。
隨后她將自己的面具摘下,露出了她的面容。
只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她那隱藏在面具下的面容居然是一個牛頭。
然后她縱身躍下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