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培訓班開業(yè)的那一天,吉米和瘸子恰好進了一趟城。
而礙于魔法培訓班的緣故,今日入城的人多得數不過來,幾乎都是拖家?guī)Э?,一大早就趕來城門前排隊。
以至于負責管理該城的官員們沒有及時發(fā)現這位‘關系戶’的到來,沒能給他們開辟一條‘關系戶’專屬的貴賓通道。
所以,他們兩個就只好擠在眾多普通老百姓之間,默默地看著頭頂的太陽從東方移向天空的正中。
于是,站在他們旁邊的兩個真得無聊透頂的小孩而開始對著太陽爭辯。
一個說,太陽剛出來的時候像車蓋那么大,而一到了中午,就像盤子那樣的小,你怎么敢說不是他剛出來的時離咱們近一點,到了中午就離咱們遠一點呢?
另一個則不屑地冷笑,放屁,早上你不看看有多涼快。
可一到了中午呢,你把一顆雞蛋打在一塊石頭上,沒準兒就給煎熟咯,不應該是遠就冷,近就熱么,有沒有常識啊你?
吉米忍不住插一嘴,說,會不會是一樣近呢?
因為早上的空氣會潮濕一點,所以就像是透過一面鏡子那樣,使得太陽看起來會大一點,而到了中午,因為太陽的熱把那些水分都蒸發(fā)了,所以就等于去掉了鏡子,使得太陽看起來會小一點,也會相應地熱一點?
兩個小孩聽聞以后,紛紛愣了一下,繼而低下了頭,說,好啦,問題都叫你答完了,我們又得繼續(xù)無聊了。
這個局面倒是吉米沒有想到的,抱著補償的心態(tài),他只好干巴巴地另開一個話題,問孩子們進城是干啥來的?
孩子們又抬起了頭,不約而同地白了他一眼,說,你是沒話找話么,那還用問嗎,不都是想來報名,想去圣地當魔法師么?
這一回輪到吉米愣了一下,同樣沒想到這兩個小孩的回答竟如此的樸實無華。
于是,他又問孩子們當魔法師干啥啊,想變強,練武也一樣啊,一身肌肉梆梆硬,長大以后,女孩一定會喜歡。
孩子們斜眼看他,說,那你有女孩喜歡了沒有?
吉米又愣了一下,說那倒沒有。
孩子又問他,那你有肌肉么?
吉米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不怎么厚實的身材,又說,沒有。
孩子們嘆了口氣說,要不哥哥你也跟我們去當魔法師吧,看你這寒磣樣,以后都不知道該咋討媳婦了。
吉米喪氣地低下了頭,決計不再理會這兩個討人嫌的小孩,同時歇力地在心里勸說自己,不要跟他們計較。
到了餉午時分,他和瘸子總算是排完了長長的一條隊伍,進到城里頭,排進另一條同樣是長長的隊伍。
茫茫的白色陽光傾灑而下,照耀著滿滿的人海人潮。
喧囂聲,叫賣聲不絕于耳,似乎每一個人都因為烈日的暴曬而顯得格外焦灼。
目的性很重,人與人之間的呼吸相互貼近,甚至可以掀起滿大街的塵埃。
幾乎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欲望和貪婪,但赤裸裸的欲望之外,又會加以一層淺薄的克制,似乎是有意為之,刻意地將那些不怎么好的東西隱藏起來,費盡心思地向另外的人塑造自己的形象。
只不過他們的手法大多笨拙,又難免太過于刻意,以至于...
不免顯得有些許的搞怪。
從看到這里的第一眼起,吉米就確定了自己不會喜歡這種地方。
他在如潮的人海里踮起腳尖,昂起頭來望向狂熱的盡頭,他指著那個身披華袍的男人對瘸子說,“瘸子,那個人,他就是傳說中的魔法師么?”
瘸子對此不屑一顧,冷哼了一聲,“是個屁,那鳥人連娘炮都算不上!”
“你仔細看看,不難發(fā)現那鳥人的氣象,”他又說,“不陰不陽,就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騙子罷了,也就只有這幫沒見過世面的傻子才會上他的當!”
“那我們要不要去揭發(fā)他啊,”吉米憂心忡忡地看著這些淪陷在徹頭徹尾的狂熱中的人們,“讓大家都知道他是個騙子,這樣他們就不用被騙走那么多錢了?!?p> “少去管閑事,他們怎么樣,關你什么事呢?!比匙訚M不在乎地說。
“人家這夢不還在做得好好的么,你去喊醒他們,你覺得他們就會感激你么?”
“才不會啊,他們只會惱怒,然后罵你傻,說你這家伙太吵,缺心眼,知道不?”
吉米在人海里站住,不服氣地說,“我才不知道?!?p> “我就是想不明白,為什么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是正確的,還不能去做,就算是被罵了又怎樣,罵就罵唄...”
“反正又不會少一口飯吃?!?p> “我沒說不能,你要是真想去,那你就去啊,去證明你是對的啊,”瘸子背對著他擺擺手,看都不看他一眼,“反正,我是沒閑功夫跟你鬧,我得去喝酒?!?p> “你要是折騰完了,沒鬧出什么大事兒,就來窯子找我。”瘸子說。
“窯子?”吉米愣了一下,“什么是窯子,是賣湯的地方么?”
瘸子沒有回答他,只管一直往前走。
在一次人潮的涌動當中,他就像是被大浪抹去了那樣,失去了蹤影。
吉米一個人站在大浪的包圍圈里,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失神。
不同程度的窒息,世界仿佛在沉降,頃刻間失去了那一陣巨大的喧嘩聲。
仿佛周邊的空氣都在迅速地消耗,無助又無力的感覺,隨之而來。
就像是忽然間一個人掉進了水里,在涌動的波流之間寂寂地下沉著。
他攤開四肢,軟弱地仰望著水面上的那一輪蕩漾的太陽。
人們的影子就像是水底下那些繚亂的水草,絲絲縷縷地捆綁著他的四肢,勢要把他牢牢地束縛在水下。
不讓他往上游動,不讓他破開水面,不讓他驚擾到那一場虛假的夢。
在美好的夢境之中,沒有人是愿意醒來的,畢竟現實是那般的不易。
你要是喊醒了他們的美夢,那你就是罪人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他用力地扯開捆綁在身上的水草,哪怕雙腳都深陷在水底的泥沼里。
他仍然艱難地向著河道的盡頭挪步,無視那一句句抱怨的罵聲。
那些被他擠開的人都說他沒家教,想要把他拉回來,讓他滾到自己的后面去排隊,可卻無人能夠撼動他的步伐。
因為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占據了正義的理由,領悟了光輝的真諦。
由此他覺得自己越發(fā)地無懈可擊。
甚至會自大地認為,這世界上不應有任何阻止他向前的人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