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吱嘎吱嘎地前行了百余步,蕭望之把鞭子一扔,跳下車撒腿就跑,“不行,這牛車太慢了!大家各奔前程,自行逃命去吧?!?p> “云兒,乃公對不住你們姊妹仨了。此次大難不死,你們?nèi)ケ逃螎u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你們的親父?!?p> 擦!
讀書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陸詢在心里暗罵一聲,站起來,再次放眼看向西方。
那里好似刮起了龍卷風(fēng),天空瞬間布滿了烏云,遮住了漫天星光。
“快,你們先回鹽池!”
陸詢大叫一聲,跳下牛車,當(dāng)先沖了出去。
耳聽著那震人心魄的巨大轟鳴聲,四女的臉俱都變了顏色。
“云姊姊,咱們怎么辦?”
蕭云手忙腳亂地套上鞋子,“聽他的,回鹽池!”
四女先后跳下牛車,跑向鹽池。
離池邊還有丈余,那漫天的蚊子已然殺到,天空霎時被籠罩得伸手不見五指。
黑壓壓的蚊子,鋪天蓋地地嗡嗡鳴叫著撲了上來,伸出長長的口器,不等落爪即咬。
“快,泡入……!”
蕭云話剛說了一半兒,黃豆粒大的蚊子鉆進嘴里,把后半句噎了回去。
蕭氏三姐妹相繼跳入池子,唯有許平君剛被水淹過,差點兒嗆死,對咸水有種本能的害怕。
她臨近池邊,見陸詢那邊,蚊子暫時還沒有殺到,轉(zhuǎn)身跑向他。
陸詢奔跑到蘆葦蕩邊,抄手薅了五六根蘆葦,一扭頭,見許平君正沖過來,身后追了一大團烏泱烏泱的蚊子。
這憨貨!
“快跳入池子??!”
許平君傻了般,只知埋頭死命奔跑,哪聽得到陸詢說什么。
陸詢迎上前,拉起她的手,扯著她跑回池邊,自己先拿一根蘆葦,含在嘴里。
又分給許平君一根,眼神示意她如此照辦。
許平君有樣學(xué)樣,含住葦管后,被陸詢拖入了水里。
蚊子驟然失了目標(biāo),團團圍住鹽池上空,徘徊飛舞著久久不肯散去。
遠處,傳來那頭老牛的“哞哞”慘叫,十幾聲后,那叫聲越來越弱,一會兒沒了動靜。
陸詢駭?shù)媚樕钒?,這么一小會兒功夫,上千斤的牛就被咬死了?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被蚊子咬過的地方,鼓起一個個粉紅的蠶豆大包,血水正不斷滲出來。
潰破的傷口,被鹽水一泡,即癢又疼,他想撓又怕感染,只得強行咬牙忍住。
他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東方天空已經(jīng)露出一抹魚肚白,只要天一亮,這些蚊子應(yīng)該會自行飛走吧?
那就耗吧,看誰能耗過誰。
“咯咯咯咯~,你們不會以為,這樣就能逃過一命吧?”
一道破鑼嗓子突然從池頂響起。
你們?
對哦,蕭云她們呢?
陸詢把池子四處打量一番。
鹽池口從外面看,非圓非方,極不規(guī)則,而內(nèi)里的池壁卻光滑規(guī)整,呈現(xiàn)一朵十二瓣蓮花模樣。
目力所及之處,找了一遍又一遍,哪還有蕭云等的半點兒影子。
只有被煮吃后,僅剩下殼的三只鮑魚在池水里隨波逐流。
許平君聽到聲音,驀地睜開眼睛,看到懸浮在池上方的那個由蚊子凝聚成的人,皺著眉頭將身子往水底縮了又縮,只留通氣呼吸的蘆葦尖兒留在水面上。
“不出來是吧?孩兒們,看到那兩根細管子了嗎?給本王鉆進去,咬死這對狗男女?!?p> 本王?就是它要娶胡細妹的尸體?
不對啊,聽這嗓音極為嘶啞卻富有磁性,應(yīng)該是個女的才對。
陸詢循聲看過去,心里咯噔一下。
我的媽呀!
一個足足有十余丈高的黑衣紅裙女子,凌空站在水面上。
組成身體的億萬只蚊子,聚焦在一起,不停地蠕動、盤旋,看上去極為詭異、駭人。
紅裙女子一揮手,兩小團蚊子離弦之失一樣,飛馳過來,堵在了陸、許呼吸用的蘆葦管口上。
“咯咯咯咯,剛才,是誰祭出了先天靈寶,勾動了先天靈氣?交出法寶,我饒你們不死!”
陸詢暗道晦氣,祭出定海神珠,非但未能抓住那怪柳樹變成的小男孩兒,反倒招惹來了這么個煞星。
深吸一口氣,一只當(dāng)先趕到的蚊子被他吸入嘴里。
他連忙舍了蘆葦管,牙齒切合,將那只蚊子咬死。
識海內(nèi),《洗冤錄》輕顫,打開在“異獸卷”的一張空白頁上。
一會兒,一個由血翅黑蚊組成的女性道人形象躍然紙上。
那女道人身體前傾,奔跑甚疾,連鞋子掉了一只都顧不上揀拾。
其身后,兩個滿頭肉髻的道人,一人乘坐九品蓮臺,一人腳踏降魔杵,緊跟后面疾速追趕。
畫的下方一行注釋:血翅黑蚊蚊道人,鴻蒙異獸。盤古開天辟地時,藏于其發(fā)髻內(nèi),誤入此方天地。做事亦正亦邪,全憑喜惡。宜趨避之!
判曰:
吸血吞肉噬根骨,鴻蒙兇獸戲巫祖。
日出業(yè)障又逢殷,替身東閭禍中土。
陸詢看畫的功夫,胸中空氣耗盡,整個胸膛憋悶得仿佛要炸了。
他正要探出頭來,呼吸口新鮮空氣,突然,咸水中似有無數(shù)只小蟲子,通過毛孔鉆入他的肌膚,凝成絲絲暖流,匯入下丹田。
那小蟲子一入體內(nèi),胸中憋悶盡祛,身體里滋生出一股力量,全身暖洋洋的,極為舒服。
陸詢心中大定,你是鴻蒙兇獸又如何,總不能鉆入水中咬我吧?
正得意間,耳邊嘩啦嘩啦連響。
原來,許平君的蘆葦管被堵住,無法呼吸,無奈之下只好竄出頭來,激起陣陣水聲。
“咯咯咯咯,你倒是躲?。 ?p> 那女子說著,猛地伸手,一根手指驟然變細變長,化形為一根蚊子凝成的細繩,纏住許平君的脖子,將她拖上了空中。
“咦,你是……”
紅裙女子看著許平君那張狐媚的臉,若有所思。
“哦,我知道了!你是那只騷狐貍!難怪我的孩兒們咬不到你,原來是有狐毛護身。那好,我且扒了你這張皮!”
陸詢見許平君被抓后,望向自己的眼神幽怨,再看看那張與林顰兒極為相像的臉,心中終是不忍,腳下踩水,就要浮上水面。
一踩,身體不動。
再踩,兩臂用力撥水,身體還是不動。
三踩……
他低頭一看,那三只鮑魚,不知什么時候,沖到了他的腳邊,蚌口張開,竟然夾住了他的褲腳。
他彎下腰去,兩手費盡力氣,才將三只鮑魚撕了下來。
再抬頭看向池子上方,不但許平君,連那些蚊子都消失得無影無蹤。